净禅寺一处偏僻的院落内。一老和尚闭目盘坐于石台上,衣衫破旧满面风尘,正是净禅寺的方丈,道尘大师。
“师父,您这次回来还走吗?”宏忍道。
道尘睁开眼,带着几分惆怅叹了一口气道:“我来寺中是有些事要问你,了解清楚便走。”
宏忍眉头微皱心道:师父这么多年一直以当年那件事为由,说是悟道不够在外修行,但是我知道,他外出绝对另有隐情。犹豫再三还是跪了下来说道:“师父,弟子有些话在心中已多年了。”
道尘抚养宏忍长大,怎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面色平静道:“说吧。”
宏忍道:“今日弟子斗胆问师父一句,到底什么事这么重要,能让师父弃净禅寺大小事务于不顾,而在外漂泊这么多年?”
道尘对这个弟子期望最高,可有些事实在不能透露,道:“宏忍,有些话有些事师父现在还不能和你说,等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的。”
宏忍一时冲动说出了口,心中便即后悔,见师父满面疲惫沧桑,更觉对师父太过无礼,深深跪拜。
道尘慈爱道:“起来吧,这么多年来协助各位师叔管理净禅寺辛苦你了,为师行走天下听了不少你的事迹,你做的很好。”宏忍站起来。
道尘问道:“你可还记得大河村的那个孩子?”
宏忍诧异,师父多年云游在外,竟然一回寺便问及一山野少年:“师父您知道他?难道您回来就是为了他?”
道尘面色凝重道:“我见过他了,但其中诸多关节始终参悟不透,你把当日的情形细细说来?”
宏忍将那日如何听闻大河村信息,如何救下常雨一一道出。说到血灵时道尘大惊面色大变道:“什么!那血灵竟能开口说话!”
佛家修行最是讲究克制情绪,贪嗔喜怒都是要不得的,道尘作为净禅寺方丈,其功力自是不可小觑,宏忍自小跟在师父身边,还从未见师父情绪这般起落,他眼中的师父,向来都是从容镇定处变不惊。什么缘由能惊到净禅寺的方丈,此事必然万分重要。稍微停顿后,见道尘示意便将之后种种事无巨细接着道来。
道尘脸色缓和下来,目光飘远沉声回忆道:“十几年正魔交战,我正道各派前辈长老与魔道众派决战于苍山之巅,最后双方死伤殆尽,自那之后,魔道便退守西北,而当年魔道最盛的血宗也逐渐衰败,一般人只知血灵伤不了身怀血宗秘法之人,却不知秘法是抗拒不了有灵智的血灵的。那天你所见的血灵可以开口说话,足见其灵智不低,寻常血宗之人恐怕是抵挡不住那血灵一掌的。”
宏忍听闻师父的话一惊,“那常雨……”
“不错,常雨绝非普通人!此事非同小可,你万万不可与任何人提起!”道尘面色凝重双目囧囧注视着宏忍道。
师父对此事如此看重,宏忍自然是知晓分寸,点点头道:“弟子谨记。”
道尘道:“眼下常雨已被天乙门拒之门外,若是他今后不涉足正魔两道,只是做个寻常百姓,咱们就保他平安喜乐,若是……若是……他另有际遇,为师命你,不论他身处何方是何境地,你都要保他性命。”
宏忍此刻才知常雨没入得天乙门。不过实在难以理解师父的意图,问道:“师父,既然确定他是魔教遗孽,为何还要。。。。。”
“这孩子很有可能关乎着一件事,也是为师这么多年在外一直所探寻的,这件事关乎整个天下安危!我要你记住,以后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们都得全力帮他。”道尘叹了一口气,“这可能是一场赌博,如果输了,我们净禅寺可能会背上与魔教勾结的骂名,为天下正道所不齿,但是事关天下安危,为师却不得不赌。”
小小少年关乎天下,听起来有些荒谬,宏忍看看师父的背影,只是几年不见,当初响彻正道的道尘大师,竟然身影寂寥,便不再言语悄悄退出了小院。
道尘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布,形状大小似是从衣角撕下来的。一大片已被血色侵染模模糊糊只能勉强辨认“血宗”“婴”几个字。
道尘看着这血锦喃喃道:“师父,这一切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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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耳边风声呼呼,身体飘飘摇摇好似在云端,这是在做梦吗?鼻尖还有一丝淡淡的馨香,香气似有似无,用力嗅嗅却听到一声轻叱。常雨一惊立刻清醒,这不是做梦!奋力睁眼,所见竟是女子白皙的脖颈,是慕芊月!此刻自己竟依偎在她身上!顷刻间意识回归,常雨赶紧后仰想拉开两人距离,不料脚底摇晃,慕芊月急道:“别动!”手中挥动剑诀稳住身形。
常雨惊魂未定紧紧抱住她道:“咱们……这是在空中吗!”虽听慕芊月说御剑飞行时羡慕不已,可临到自己头上还是惊吓大于新奇。咽了咽口水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到剑阙宗给你治伤啊,若不是我刚学会御剑飞行不敢一次走的太远,此刻咱们早到了!”
后脑勺闷闷的,常雨道:“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慕芊月啐了一口道:“本姑娘还不是怕你自寻死路,我可不想欠你的。”
常雨心知她是口硬心软歉然道:“多谢你了!”
“等你好了再谢不迟,你替我解围,我帮你治伤,等你好了,咱们一拍两散两不相欠。”常雨心中隐隐有些失落,想说些什么,张张嘴不知从何说起,见慕芊月专心御剑便不再说话。
手搭在慕芊月纤细的腰间,鼻尖萦绕着少女特有的香气,不自觉有些心猿意马,一回神暗骂自己,常雨啊常雨人家费尽心思救你,你心中却对人家这般不敬,实在是太可恶了,真是该打。当下尽可能的拉开二人距离,可剑上空间有限,貌似没多大效果。
脸颊发烧定是红得厉害,幸好在慕芊月身后她看不见。若是给她看见了,这姑娘伶牙俐齿还不知要怎样取笑自己。
终于到了云台山,慕芊月收起剑,两人站在山脚下,只见一层层阶梯陡峭而上,绵延数里望不见尽头。为了表示对师门的敬意也为了震慑来人,到了这儿便只能步行了。
看着高高在上的云台山,常雨心中早已没有当初去天乙门的那般心情,回想当时凄凉的境况,摇摇头跟上了已经走远的幕芊月。途中胸口伤痛复发,慕芊月搀扶着他勉强支持到山顶,踏上最后一阶台阶,眼前登时豁然开朗,平坦的广场中央,一尊青铜鼎上青烟袅袅随风逝。比起天乙门的巍峨壮阔,剑阙宗多了份从容淡定。
守门弟子远远见幕芊月搀着一人,便赶忙上前帮忙,接过常雨道:“慕师妹外出历练回来了,这是怎么了,这位是……”
幕芊月喘了两口气才道:“此事说来话长,先不说了,救人要紧,赶紧帮我把这人扶进去吧!”
这位值哨弟子面色为难道:“此人来历不明,贸然放入门中,怕是掌门会责备的。”
慕芊月不悦道:“师兄,师妹带来的也信不过吗?在你心中,师妹是不辨是非的人吗?”
那弟子赶紧摆手道:“师妹,你别恼,我这也是按例询问嘛。”
幕芊月白了他一眼道:“咱们剑阙宗威名远播天下,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对天下百姓的厚爱,我辈修仙练道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保护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能安居乐业,你今日把一受伤百姓拒之门外,岂不是要陷我剑阙宗于不义?”
剑阙宗乃天下名门,道法自是有过人之处,前来挑衅之人数不胜数,作为守门弟子,功夫不论,口舌必然是圆滑伶俐的,此刻竟然给慕芊月怼的哑口无言,无端端成了剑阙宗的罪人,无奈苦笑只得放行,慕芊月接过常雨便往里走,边走边道:“听清楚了,他可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他是我爹爹还未收入门下的弟子。”穿过好几重院落,身边不时有弟子上前打招呼,看向常雨的目光却不甚友好,这可让他摸不着头脑,胸口疼痛之下也顾不得太多。
好容易到了慕芊月所说的苦竹堂,进了大门便是练武场,几名年轻弟子在场中舞剑,见幕芊月都停下行礼,道:“师姐回来了。”
慕芊月随口应了,见师兄弟们打量常雨,摆摆手,穿过练武场径直走向院落的西北角,角落里一圆拱门,门里竹林清脆,一条小道蜿蜒向前,道旁各色花朵悠然开放,为这古朴清幽的院落增添了几分生气。
走到雅致的竹舍前,慕芊月轻轻推开半掩的房门,伸进脑袋左右看了看,叫道:“爹。”
屋中传出一中年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欣喜,“是月儿回来了,来,快来和爹说说此番历练有什么收获啊!”
幕芊月安置常雨靠墙休息,走进屋中道:“爹爹,月儿收获可多了,等一会儿再和您细说,现在女儿有事求您?”
中年人笑声爽朗:“什么事啊?是不是在外面又惹麻烦了?”
慕芊月娇嗔,道:“爹爹,我哪有你说的那么顽皮呀,我求你的可是件好事,而且还是您的好事。”
“吆!我的好事?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丫头不给我惹事就不错了,还能帮我办好事?”
“爹爹,你取笑我,月儿不理你了!”常雨听得她这般撒娇的言语,脑中是她跺脚,撅着小嘴的模样,不由嘴角含笑。
“好好,你说说看,是什么好事?”
慕芊月道:“进来吧。”却是对常雨所说。
常雨拍拍脸推门进去,屋子整洁简朴,正对房门靠墙一张长桌,桌上石制香炉里燃着香。左首窗下一张竹床,右首一副山水画屏风。却不见慕芊月的父亲。
慕芊月站在屏风前道:“爹爹,女儿此次外出可是受了不少委屈,幸好有这位小哥解围,才让女儿免受贼人的羞辱。”说到那日受的委屈眼角含泪,泫然欲泣。
屏风后一中年人疾步走出道:“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招惹我慕弘阳的女儿!”此人深灰色衣袍中等身材,声音洪亮面相威严,正是慕芊月的父亲,剑阙宗苦竹堂长老慕弘阳。
慕芊月扑到父亲怀中,慕弘阳满眼慈爱抚着她的背脊道:“好了好了,让爹爹看看我的月儿!”
慕芊月抹抹眼睛回身指着常雨道:“爹爹,他叫常雨,就是他救了女儿,他全家都被魔道妖人所害,孤苦伶仃的很可怜,咱们收下他吧!”
慕弘阳这才打量常雨,见他手抚胸口,双唇泛白便知他身上带伤,赶紧吩咐女儿扶他躺下。
慕芊月急道::“爹爹,他是为我受的伤,你帮帮他吧!”
慕弘阳凝眉仔细检查,所幸常雨虽然满身淤青,好在都是皮外伤。只是胸口肋骨伤的重累及内脏,夜里又受了风寒,所以总是感觉体虚乏力。慕芊月听得父亲话语总算松了口气。
常雨连日奔波,此刻在这简陋的竹舍,心中竟无比平静,听着竹林沙沙的声音,意识逐渐模糊沉沉睡去。慕弘阳拉着女儿悄声退出。
慕芊月是慕弘阳的独女,母亲早亡,慕弘阳对她甚是宠爱,父女俩多日未见,都是欣喜不已。慕弘阳听着女儿下山后的种种际遇,说到月城慕芊月再次央求父亲收常雨为弟子,慕弘阳说房中点了安魂香,常人是抗拒不了的,先让他好好休息,拜师的事自会安排。
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常雨是被推醒的,昏暗的烛光下,床前一男子身材魁梧面容却极憨厚道:“我是月儿的大师兄洪庆丰,师父让我安顿你,快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