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警长睡意正浓的时候,办公室进来一位警员。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警长的坐椅面前,他本来是准备想将警长直接叫醒,然而他刚走到警长面前,就忍不住在一旁偷笑。在年轻的警员看来,警长的呼噜声实在是很特别,往常一个男人发出这种声音很是正常,况且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父亲和爷爷就会常常发生这种声音,听的家人都习以为常,然而,警长的声音却点燃自己向来很高的笑点。他觉得自己在这呼噜声中听见了一个男人的衰老,听出了一个老顽固,甚至是愚蠢蛋。一时间,他竟然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试图将警长的睡相与那时高时低的声音联系起来。
只是有一点被警员忽略了,就在自己刚一进房间的时候,警长左边的眉毛就抖动了一下,这种条件反射多年以来就形成了,对于警长来讲,这钟条件反射就好想自己多长了一只眼睛,常常在暗地里保护着他,特别是当他的双眼休息的时候,他的眉毛就像卫兵一般窥视着四周的变化,任何风吹草动都休想在这儿瞒混过关。
也就在他的眉毛刚抖动第一下的时候,他的脑神经就被唤醒,提醒着中枢神经有第三者侵入,只是他疲惫的双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来,至于没有消失的呼噜声不过是睁不开双眼后的一种标配。
警长的眉毛又抖动了一下,警报器就在身体里响了一下,他隐约感觉自己的鼻子里发出了沉重的鼾声,和旁人不一样,警长觉得自己的鼾声可谓抑扬顿挫,有高有低,而且这种声音让他睡的十分安稳,十分的踏实,这种声音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宛如母亲为婴儿唱的摇篮曲。
但是,很快他发觉了另外一种声音,他觉得这个声音是从自己背面的墙上发出来的,而这个声音与自己的鼾声格格不入,警长在半睡半醒的座椅上告诉自己得找到这个声音,他需要这个诡异的声音消失,他的双耳告诉他这个声音太吵闹了,太刺耳,以致于不能踏实的闭上双眼,不能踏实的打着鼾声。
就在警长准备睁开双眼的前一秒,他发现这是一个男人的笑声,在这个笑声中他听出了嘲讽、听出了鄙视的味道。他甚至能看到发笑人满脸的不屑。
“你在嘲笑我吗?”警长突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告诉自己得第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来。
年轻警员被吓了大跳,身体里直哆嗦,嘴角处支支吾吾地乱说一通。他想不到自己会如此失态。
“没有,没有,长官”过了一会儿,年轻警员忙否认道,只是他的脸上却挂着一丝笑容。
警长看了他一眼,自己开始变的清醒起来,他走在年轻警员的面前,又在年轻警员的四周转了一圈,然后停住了脚步,鼓圆自己的双眼直直的盯着警员的双眼,他看着他,恨不得把对方吃了一般。年轻警员不敢直视警长的目光,竟好像自己做错了事情一般,渐渐的低着头,一眼不语,也放弃了为自己最后申辩的权利。
“你是新来的?”警长呵斥道。
对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警长低声自言自语一番,好像有所抱怨,又好像是惊了自己好觉正在讲三字经。他在房间里气愤的走来走去。后来他再次驻足在年轻警员的面前,他又看着他,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
“那么,你是有事情?”警长从愤怒中走了出来,他开始变的理性起来,毕竟自己早已经过了没有睡醒就要闹脾气的年纪。
“是的”年轻警员抬起头来,这下又将自己为何而来的事情记在了心间。“有一位贵客来拜访你,先生”
“贵客?”
“是的”年轻警员一边说一边点着头,看起来这个点头的动作对他而言算是深入人心了。
“莫非是大师?”警长未等警员讲完就脱口而出。
“是来自香港科技大学的一位贵客”警员对警长刚刚的一句话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直接选择跳过。
“你知道他是谁?”警长开始有点好奇
对方摇了摇头,警员犹豫一会又说“好像是港科大的校长”
“这是他说的?”
“他并没有这样说,是我猜测的”警员开始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子,看起来就是要在警长的面前显摆自己的机灵劲。“他只是说自己来自香港科大大学,我好像在网络上见过他”
就在警长觉得这些话都说废话,看起来只能自己去见上一面了,总之,在他眼里,什么样的牛鬼神蛇他都是见过的。
“对了,先生,来的人还说顺便拜访一下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年轻警员补充道。
警长收住了刚迈开的脚步子,回头转向警员。
“这么说是我多年不见的老同学?”
警员点了点头,接着情不自禁的又摇起头。“这个可不好说,你还是亲自瞧瞧去吧”
在警察局的会客厅内,门虚掩着,一个男人的背影对着大门口,他望着窗外的公路,还有远处的山,显得忧心忡忡。而事实上,这个男人在早上听了一通电话后,就感到火上眉毛。他顾不上吃早餐,也顾不得去上班,匆匆的往警察局赶。
警长轻轻推开了会客厅的房门,他探头朝房间里望去,房间静悄悄的,有一个男人站在窗户边上,看起来陷入了沉思中。警长将警员打发走,然后朝房间走去,又轻轻的将房门随手带上。
“是哪位贵客不请自来啊?”警长在会客家的椭圆形桌子旁坐了起来,在他的记忆中,曾经有不少人为了求他办事情,无不例外的自称说与警长是老同学,是好朋友,或者家乡亲戚。
警长端坐着,他想看清来人到底是什么面目,竟然敢在警察局来徇私。他知道来人一定是有事情求他。一个男人的身子艰难的扭动着,一脸的尴尬与不好意思,可算得上是丑媳妇怕见公婆。
警长将身体微微往前一倾,定睛一看。“啊呀,贵客,贵客”警长直呼了起来,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先前端坐着一脸的严肃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老同学啊”警长未等到对方回答,冲上前去紧紧的抓住了对方的手。
“快十五年不见了吧”警长回忆着说。
对方点了点头,却依然保持着书生意气的风度。
“我知道你在港大”警长一脸真诚的样子,像过小男孩。
“我也知道你在警局啊”对方叹了叹气说。
“如果-”警长停顿了下。“如果你不是校长,我早就去看你去了”
“可不是”对方也停顿了一下,如同被传染了一般。“如果你不是警长,我也很早就来拜访你了”
说完,他们对视一笑,声音在房间来回荡漾。就在这一刻,他们证明了世间有一种感情是不需要礼尚往来的,在他们的心中是一份坚守,他们彼此看尽了人性的悲哀,于是,他们永远保持着距离,这份友谊,连被考验的机会都被隔离起来,于是当他们再次打开隔离袋的时候,友谊完美如新,有增无减。
他们知道自己都是对方最珍视的朋友,大概在他们心中彼此为对方祝福过吧
然后,他们经历着长长的对视,都默默不语。
“你不问问我来这里的目的吗?”校长终于率先开口了,只是话一说出口自己就有一丝丝的后悔,好像这句话一说出口,他们就将不再是朋友,也不再是老同学了。
警长看出来他的老同学那惊惶失措的眼神,他想大概对方一定是有难言之隐,警长站了起来,拍了拍校长的肩膀:
“老同学,我很感激你这么多年来没有给我的工作带来一丝丝的麻烦,我很感激你”警长又轻轻的拍了拍校长另一边的肩膀,他讲的并不轻松,就仿佛肩上的千斤担子快要卸下来了。
“我身为香港警局的警长,我有责任维护香港的法制,但是,有一点,老同学请你不要忘记,我们是朋友,作为朋友,我有责任为你分担”
校长听完警长的一番话,突然感觉自己先前压在心头的重担没有了,整个人轻松了,但是他并不想就这么轻松下去,是啊,朋友的责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在心里感谢着这个多年不见的老友,几滴泪花在瞳孔的四周闪出光来。
“这么多年来,我也很感谢你”校长说。
警长点了点头,他表示接受,他觉得他们都有资格得到对方的感谢。在他看来,这不仅仅是一声感谢,而是永恒的友谊,是坚守,是一份无言的约定。这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看法,在警长看来,他的老友一定也是如此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