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就要到了,过年嘛,再穷也得吃顿饺子呀。文竹就也采买了一些年货。除了给大输买了新内衣内裤和新袜子外,还买了两瓶他最喜欢喝的竹叶青酒。那酒以前可不好买,属于高档货。现在到处都有的卖,价格也不贵。大输特别的钟爱竹叶青,喝到嘴里绵绵的,甜甜的,虽然有些后劲太足,但也是带着浓浓的醇香让你心里一拱一拱的发热,很舒服的。
所以,大输见到文竹买给他的酒就特别的兴奋,抓过一瓶就眯着眼品了起来。等文竹做好饭端进屋,大输已经喝下半瓶了。文竹就把剩下的抢了下来。她倒不是心疼那酒,而是医生一再嘱咐说喝酒对愈合不利。就吃饭,大输意尤未尽,骂骂咧咧的,可也没什么办法。
晚间时文竹出去了。大输住院后,文竹分不开身去上班,她就找原来车棚下岗的姐妹替她看了一阵车棚。临到年了,想着怎么也该表示一下。就带着白天时买下的一点心意,去姐妹家串门。
大输在家里很难受,酒没有喝好,没有尽兴,把他吊在了半空中。他一点点的挪下床来,即使是疼得他满脑门子的汗他也全不顾及。记得文竹是把那酒拿到厨房去的,他就奔厨房使劲,用手撑着往前挪动。他站不起身,够不到碗柜也开不了灯,就在所能及的地方摸索。最后终于给他找到了,他在水缸的后头摸出一个瓶子,心中不免一阵窃喜一阵得意。急忙忙地打开盖来,仰脖咕咚咚的喝了几口。真甜啊,味道也很冲。他又使劲喝了几大口,有些不对啊,怎么味道当中少了那熟悉的酒精味呀。
那是一瓶用来杀蟑螂的药。是物业公司发给各车棚用的。文竹想到自家也有很多令人讨厌的蟑螂,就把剩下的半瓶拿回了家。
大输意识到自己喝的不是他要找的竹叶青酒时,他的腹中便开始了一阵紧过一阵的疼痛。肚里的酒精使得那药性发作得很快。他想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想喊,却不知道该喊谁。他感觉这事可真够滑稽的,就呵呵呵地笑。他喊了一声文竹,没有人应;又喊了一声达丽,随即就想到达丽已经离开了他。他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世上已经再没有一个可以救他的人了。
文竹从姐妹家回来时大输已经死了。他死时的样子很特别,两眼瞪瞪着,满嘴的白沫子,表情并没有多么的痛苦。令人奇怪的是,他倚在墙角处,手里紧紧抓着的一把条帚,在努力向上够着什么。想要够什么呢?
其实大输临死前想到的,是他家棚角处那个黄豆粒般大的蜘蛛,那蜘蛛独自经营着一片巴掌大的小网。大输恨它有些时间了。他恨它,那么点的东西也会编出张网来,也会捕杀生命,然后悄无声息的吞食掉。他想在自己死之前,把那只令他生气的蜘蛛连同那一小片网一起毁掉。
大输没有过去这个春节。
联系不上达丽,所以送大输走时就只有文竹了。文竹哭得死去活来的。有时她是哭大输,有时她是在哭自己。她给大输买的那些新袜子什么的提前派上了用场。
大输住院时已经把家里的钱花得差不多了,所以大输后事所用的钱都是由他的生前好友老五垫上的,也不知道文竹什么时候能还得清这笔债。
那年的春节文竹过得很冷清。除夕之夜,她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大输的遗像前,心里空空的。外面的爆竹声响作一团,提示着她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她站起身,在大输的像前摆了满满三大碗竹叶青酒。她在心里唸叨着,大输啊,你喝吧,现在你可以无忧无虑的喝酒了,这些酒也够你美美的喝一顿醉一场了。
其实阴间或许和我们眼前的这个世界也差不了多少,多了谁也不会显出拥挤,少了谁也不会增添什么寂寞。富的就尽可能的去风光,穷的,也会咬紧牙关活下去。
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