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不大,正厅离书房很近,陈禹很快来到这里。
正厅里有一个桌子,数把椅子。桌子上早就摆好了吃食,正当中放着一盆热气腾腾的蒸鱼,正是陈禹带来的“花尾鲢”。
屋里有一个人,正是陈禹刚才遇到的管家“李叔”。
此时他正襟危坐在桌子旁,看到陈禹进来,微微点头示意,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实际上这在大家族中十分罕见,因为首先管家是不能上主桌的,其次这位身份作为管家的“李叔”,在陈禹这位真正的主人面前表现的也太随意了些。
若不是这主桌上的主位还留着,外人见了只怕会认为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陈禹却并没有什么不满,反而向管家认真回礼后,才迈向主座坐下,看起来这位“李叔”在这个府中的地位十分高。
两人平静吃饭,并没有任何交流,只有碗筷的碰撞声。
“花尾鲢”很是肥嫩,湖芹也鲜嫩可口,二人吃的十分愉快。
一顿饭的时间很快度过,陈禹擦了擦嘴,向李叔行礼后,准备起身回书房。
“少爷书读的如何?”
管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离开,而是缓缓端起一杯下人送过来新泡的茶,边喝边问道。
听到“李叔”的声音,少年有些诧异,虽然从小就与他生活在这里,实际上两人的交流却少得可怜。
一方面,这位管家谨守他与陈禹的身份地位,尽管资历甚老,在府里的地位很高,却始终与陈禹不远不近。
另一方面,这位“李叔”性格看似随和,实际上骨子里有些孤傲,很难与之接近。
所以,陈禹早就习惯了府里一个人的生活。
今天突然听到“李叔”的问候,陈禹有些发愣。
然而也只是楞了一会儿,陈禹立刻反应过来,低身行礼道:
“正在读《大学》,有所得。”
李叔的问话更像是一个父亲在询问自己的儿子学业如何,然而陈禹早就把这个从小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李叔当作自己的亲人,所以并不反感,反而行晚辈礼。
听到陈禹近乎汇报形式的回答,管家“李叔”摇了摇头。
陈禹楞了楞,难道李叔对自己读书进度不满意?
可是……自己已经是学堂里同年龄读书最好的学生啊。
“不是问你这个,”管家微笑着说道,“我是问你的那本书读的怎么样了。”
陈禹立刻明白过来,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不好。”
在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这是“李叔”第一次询问他关于修行上的事。
虽然不知道从来没有到过自己书房的“李叔”是何事发现自己在偷偷学习修行的,但是过往的一些事却让他知道面前的这位“李叔”不是一般人,极有可能也是位修行者。
陈禹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自己现在的状况,所以只好用“不好”两个字来形容。
“还是无法引真气?”吹了吹茶面上的茶叶,“李叔”看似随意问道。
陈禹对李叔看破自己目前的状况并不惊讶,皱了皱眉头:
“我发现不了自己体内的真气。”
“哦?能内视却没有真气?”李叔挑了挑眉,示意陈禹把自己的手臂伸过来:
“我来看看。”
陈禹依言伸过去,李叔握住陈禹手腕,微微用力,一丝真气渡了过去。
陈禹感觉从自己手腕处,缓缓一股凉意游上来,就像水流一般,又像风息,他知道这是李叔的真气。
真气沿着陈禹的经脉缓缓游走,胸腹、丹田、腿部,全身上下各个位置全都探查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陈禹感觉体内的真气沿着手臂又退了出去,李叔松开陈禹的手腕。
知道李叔在帮自己查看真气,陈禹有些紧张的看着李叔,想听听他结果。
“确实没有真气,而且你的丹田幽府太过脆弱,根本无法修行。”李叔缓缓说道。
尽管有了心里准备,听到这句话,陈禹还是有些失望,眼神有些没落。
“那我为何能够自视呢?”陈禹疑惑问道。
李叔的眼神垂了垂,想到了某些事情,继而有些复杂的看了看陈禹,随即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看到陈禹失望的表情,李叔笑了笑:
“即便不能修行,以你在读书一道上的天赋,加上家里的帮忙,将来去京都做个大官也是轻而易举的,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样不好么?”
陈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对着李叔行了一礼,走出正厅,形态有些落魄。
出了宅子,来到上午读书的小亭子里,陈禹望着湖面,此时渔民们都已经回家了,湖面一片风平浪静,但是他的心情却无法平静下来。
不知为何,他从小就对修行有着莫大的兴趣。李叔刚刚说的那些富贵未来,对于普通人或许觉得前途光明,然而他却并没有很大的兴趣。
那本《引气养丹诀》是在他五岁的时候买的。第一眼看到这本书的时候,他就看懂了,然后就学会了“内视”。
然而这么多年下来,他却只是停步于“内视”,每天都在寻找,却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丝真气。
没有先天真气,就无法修行。
“你为何对修行如此执着?”不知何时,李叔来到他的身边,缓缓说道。
“这些年,你每天都在看那本书,殊不知先天真气是上天给的,没有就是没有,何必执着?”
听到李叔的话,陈禹沉默了一阵,启唇说道:
“我也不知为何,自打我知道这世界有修行之后,就十分兴奋,看到《引气养丹诀》这本书之后,我就知道修行就是我毕生必须做的事情。”
“读书做官不好么?”李叔在次提起刚才在厅里的问题。
陈禹摇了摇头:
“我三岁读书,看什么书都一遍就懂,无须再看第二遍,八岁童试第一,十三岁乡试第一。”
这段话像是在炫耀,然而陈禹的表情却并没有任何骄傲的意思。
“若不是不想太惊世骇俗,童试乡试都在压着年龄考,我现在早已考上状元。”
陈禹缓慢而平静地说着,然而话语内容却惊人。
要知道自从天启朝统一人族大陆,几万年以来,这块大陆上每三年一次殿试,只出一个状元。
人族大陆幅员辽阔,在此生活的人们或许会觉得这块陆地太过空旷,因为这块大陆上除了人族聚落外到处是荒野。
实际上,正是因为大陆太大,所以才显得人口有些稀少。但是根据户部最新昭示的人口,天启朝的人口早已突破500亿!
如此多的人口,每年最基层的读书人真是数不胜数。他们都要经过童试、乡试、府试层层选拔,最后能够进京都参加殿试的,都是当地佼佼者。
而状元正是从这些佼佼者中再次选拔,可以说正是这片大陆上最优秀的读书人。
考状元如此之难,每年出现的天才人物犹如天上的繁星,所以没有人能有必中的把握。
而陈禹口中说出来却如此轻松,若是让旁人听见了,肯定认为他是个疯子。
旁边的管家“李叔”却没有什么表情,他十分清楚陈禹的天分,所以并不感到惊讶。
“中状元,做官,荣华富贵?”陈禹皱了皱眉头,“或许对于别人是莫大的幸福……”
他用力的摇了摇头:
“但是我并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听见陈禹的话,李叔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身为陈家子弟,却不能修行,这种心情可以理解。”
“陈家?”或许是确定自己无法修行的打击比较大,又或许是自己在这镜湖边上孤独的生活了太久,陈禹总有些怨愤:
“我都十四岁了,他们大概早就不记得我了吧。”
“哈哈……”听到陈禹的抱怨,李叔突然笑了起来。
他总觉得这个孩子平常表现的太过平静,丝毫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东西,今天终于听到他愤愤的抱怨,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到李叔的笑声,陈禹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
……
“李叔给我讲一讲府里的事情吧。”或许是为了转移话题,陈禹清咳一声说道。
“哦?十几年都没听你问过,今天怎么想起来了?”李叔显得有些意外地说道,以前从未听他提起过。
“自我记事起就猜到自己可能是个孤儿,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镜湖边上生活十几年也没人来看。”陈禹沉默说道。
“虽然因为自己姓陈,知道自己是陈家的人,但始终有些陌生。”
陈禹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湖水:
“以前使小性子,总想着如果自己能够修行,就加入一个门派入道修行,摆脱这陈家的身份。现在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读书做官总要跟陈家挂上关系,不如早些了解,早作打算。”
“唔……”李叔点了点头,认可陈禹的说法。
“你想了解什么呢?”
“我是谁?我的父母是谁?他们为什么不来见我?”陈禹盯着李叔问道,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就想问的问题。
“你是陈家子弟,至于你的父母……他们早就死了,所以不能来见你。”李叔随意说道。
虽然猜到自己是个孤儿,但是听到李叔的确认,陈禹也有些惘然。
“可是我的父母究竟是谁呢?我知道陈家很大,我在陈家究竟是个什么地位呢?”陈禹疑惑道。
听到陈禹的问题,李叔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你其实并不是陈家直系子弟,你姓陈……只是你因为的母亲姓陈。”
“我的母亲姓陈?”陈禹有些惊讶。
“嗯,”李叔微微颔首,“你的母亲是当今陈家家主陈景的小女儿,你是随母姓。”
“您是说我是陈家家主的外孙?”陈禹皱眉道,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一点。
“那我的父亲呢?”。
“不知道。”李叔摇了摇头,回答的很是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