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微微张开双眼,感到身旁跳动的火带来的温暖,身体轻飘舒适,生疼痉挛的胃此时已摊平舒展,力量重新又回到了身体里,感到了四肢的存在,支撑起来看到火堆旁坐有一人,呆盯着火堆,手中破碗中生起了些许的水气,他猜到定是这人救了自己,忙挣扎翻身拜倒道:“多谢救命之恩,在下定永生不忘”。
慕容苏缨回过头去看他醒来忙过去扶笑道:“快快起来,我看你倒在那里,还害怕你是生了病,救不活你呢,快些再躺下,看你要比我年长许多呢,要拜也得我拜你才对。”说完赶紧又给这人倒了一碗水:“快暖和暖和吧!”
那人又拜了三拜,口里不住的说些感激话。
慕容苏缨笑了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岂有不救之理,在下慕容苏缨,可直呼我苏缨,请教尊姓可怎样称呼?”
“哎!惭愧,惭愧的很,在下姓秦名观,绥阳县人士,家住绥阳城外秦家庄,父母已故,家道败落,今我已孤身一人无处为家,原想着离了家乡要创出一番事业,不想竟病倒在一家客栈,才病好了,却花完了所有的银两,哪成想几日水米没沾牙就倒在路边了,如果没有恩公相救,我恐怕要客死他乡,命赴黄泉了,原想着离家能挣个功名,哎!现在这个样子,还谈什么功名,哎!不过,今天遇到恩公,真是不知何以为报,今生愿做牛马,任随时差遣。”说着又是一拜。
接着他站起来从腰间小心翼翼的解下一条蛇节钢鞭,鞭被长条破布包裹着,看着甚是珍贵,秦观双手举过头顶递与苏璎恳切的说道:“这是我祖传的,我愿赠与恩人,一表我感激之情。”苏缨当然坚持不受,推脱不过,秦观只好作罢。
慕容苏缨说道:“说来惭愧,我也是自顾不及的人,无家,无业,无钱财,不知明日何处去,此生恐怕一生成为流浪人。我看你元气还没有恢复,少说些话,再喝些热水吧!”
看着秦观蜡黄的脸,干如枯树皮的嘴,象是许久都没有吃过饱饭了,苏缨无奈只得再次倒上一碗腾腾热气的水递于他,从怀中小心取出布包拿出半个馒头给他:“也只有这些了,吃吧,明天再想办法。”秦观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硬生生将泪憋了下去,放下碗双手接过馒头,举过头顶,再次拜了下去,苏缨赶忙拦住,“快别拜了,省些力气。”
屋外的昏黄无力的天已卸下了幕,慕容苏缨依着火坐在了秦观的旁边感受着小火堆传递过来烘烤的温暖,渐渐驱散了满身的寒意。上窜下跳的火焰,一明一暗交错的印在他们的脸上。
慕容苏缨感到此时手中的馒头已胜过山珍赛过海味,她小口啃食着这已经发硬的最后的半个馒头,心里感叹竟然如此美味,口中嚼碎的馒头给舌尖带来甘甜,清香纯美始终徘徊在鼻翼口腔之中,不忍下咽,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安慰了自己的胃。
她说:“明天应该是个晴天吧,刚才我出去看到天似乎已褪去了昏黄,星星也出来了。”
“希望吧,对于我还不都一样,今天和明天没有差别。”秦观灰暗的脸很无奈,沮丧。
慕容苏樱看着他想给他打打气,努力表现出一副乐观的样子:“千万别再想这些了,看你比我年长我就叫你秦大哥吧,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又怎的沦落如此呢?”
她就听秦观缓缓道来:“哎!我们庄子上有一家吴姓富户,他贪恋上我家几亩肥田,固设计陷害与父亲,我一气之下失手将他家一个小厮打死。不管怎么说我伤了人命在先,我父只好将我家那几亩田地抵于了他,他们将我一顿好打,本来相安无事了,拿钱财化解了也就完事,谁承想我养好伤后,那一日碰上了药店掌柜的侄儿小三。我们也是打小玩起的,所以约着一起坐着喝酒,他告诉被我打死的吴家的小厮,那是已经得了痨疾,没几天活头了。那一日吴家打发人去他家药房,要了提神的一副猛药说是给那得了痨疾的小厮吃。小三他家叔叔一再叮咛注意分寸,注意分寸,千万别伤了人的性命。我们两个人细细想起这些,却知道了原来是吴家想霸我田地想出的阴招,恶霸不光霸我田地,我老父亲听我说了原委气不过去找衙门,那衙门和吴家都是串通好了的,一顿威武棒将我父亲打了出来,老父亲回家就咽气了,哎!真是迫使我到了无家可归的境地。”说到这儿把秦观狠得咬牙切齿。
苏缨道:“我说大不敬的话,这事莽撞了些,你又怎的知道那小三说的是不是实情呢?”
秦观道:“一则那小三从不与我扯谎,大小厮磨着长大,信得过。”
苏缨还有疑问:“这也说不过,那死了的小厮的家人定是不愿意的。”
“死了的小厮叫枉儿,自幼父母双亡,哥嫂就把他卖给了吴家做个打杂的,哎!说起来枉儿也是可怜人!父母死的蹊跷,那年田里虫害泛滥,他父母就去田里捉虫,不想天黑了还没见人回来,原来双双都死在了田头,虫子发了疯似的把他的父母啃食的血肉模糊。”
慕容苏缨听的是目瞪口呆,光想着铺天盖地的虫子,她的心颤栗着,她一个小姐哪里听过这些。
秦观继续说道:“我得知了真相后不敢再莽撞行事,为了验证小三的话还亲自寻了枉儿的哥嫂家去。原来吴家予了那小厮哥嫂两件临街的门面铺子,他家哥嫂哪有见了银子不要的,况且枉儿也没几天活头,他们乐得跟什么似的。我在牢里头百思不得其解,终究想不起来我是如何打死了枉儿。虽说我练过几年功夫,但是从未出手伤过人,人怎么能碰一下就死了呢。”
慕容苏缨也有些恍然的说道:“噢,怪不得你是那样的肯定,你说的是有些道理的。”
秦观接着说道:“待我明白了这一切,哪有不火,仗着我自幼学的拳脚,我就抄起一根大棒把我的蛇节鞭缠在腰间去吴家讨个说法,要回我那几十亩的田地。”
“那最后怎么样了?”
“哎!那恶霸早给了官府好处,趁着我在他家门口讨叫,一边让官府拿我,一边让人一把火烧了我家新盖的宅子,还把我老母并几个丫鬟婆子都反锁在家中,统统烧死了,对外只是放出话来说是我家小丫鬟夜晚忘了灭烛火而引起大火,我害死了我的爹娘父母啊!”
秦观顾不得别的放声大哭起来,直哭的地动山摇,把几只夜宿的鸟惊慌的都扑楞楞飞上了天。
慕容苏缨一边跟着流泪一边默默地看着他,许久许久。
秦观哭够了抹了把眼泪说道:“狗娘养的,我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从牢里逃了出来。刚开始我没得着机会,我在林子里躲了半年多,趁着他们放松了警惕,在火把节的那天晚上,呵呵!我亮亮堂堂的烧了一回,哼!让他们也全部见阎王小鬼去,替我爹妈报了仇,我就跑了出来。”
秦观看着地上的小火堆,眼睛里也燃烧着仇恨的火,即复杂又悲伤。
接着他又说:“刚开始我躲在远房亲戚家里,后来时候长了他们看也不是个办法。于是他们告诉我让我来这里投军,也好有个饭食,如丢了性命也就算了,万一挣下些功名,也算给祖宗长了脸面。我一路兴冲冲的到了这里来,一场大病,盘缠银子都造光了。本来想着马上就有落脚地了,也不在乎,不想一瓢冷水泼下来,那登记处欺我衣衫褴褛,外地口音,又无人担保,以为我是叫花子,断不肯收我,哎!这真是小鬼难缠,他们把我赶了出来,还说未把我当奸细已是枉开一面了,我堂堂男儿,这一腔子血无处喷洒,要窝囊一辈子,注定要饿死他乡!”
秦观捏紧了拳头,他的目光透过坍塌了一角的屋墙望去,已是泪光点点,内心的抱负与苦楚无法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