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丑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三天夜里,屋里没有灯,但生着火炉,借着炉火的光,他抬头发现自己都被褪了裤子,拿棉布死死的包着下体。
扭头环顾四周,泥和着稻草简单的糊成的墙。他还看到刘根儿和自己一样,被绑在比长条凳略宽的桌板上,身子底下有一个洞,看来自己在不知觉中已经便汤无数,臭气熏天,肚子叽叽咕咕不断,羞耻二字已顾不得了。
一阵子钻心的痛让他额上脸上汗泪直流。
他回想着,迷迷糊糊之中,自己也不知道被灌下了几碗那种黄茶,只觉得肚中饥饿,浑身无力。
不管愿意不愿意,稽丑和刘根儿成了人人嗤鼻,男不男女不女的太监。
看着自己画押签定的契儿,没了话说,只等着命运的安排。稽丑满腹疑虑无人可答,在被得知需要三个月都待在这个屋子里,心里更是如焚如焦。
刘根儿被死死的疼折磨的骂也不成,咒也不成,倒是硬生生憋成了淑男静儒,每日垂下脑袋,流泪小声的哭他娘,依着他的性子,少不得大哭,狂哭,最好是疯癫的去撞头。但伤口哪里轮到他扯闹,大声一点儿就喘气连连,汗流不止。闲来无事只得抱着脑袋,要么咬了自己的胳膊,嘤嘤的哭泣,弄的稽丑好不烦恼,说他是坐月子死了孩子的婆娘。
刘根儿一个劲的抱怨稽丑太过轻信他人,稽丑回嘴道:“你是个机灵鬼,那你还跟着我!”
刘根儿没好气的冲着稽丑嚷,但无奈的很还须得省着声儿的压低了嗓子嚷嚷:“奶奶的洗脚水,这会儿说这风凉话,不跟你我跟谁去?你就到天边儿上,我也跟着........。”可是说着说着,眼泪就汪汪地流,稽丑难过一把抱过刘根儿搂在怀里,两个汉子搂抱在一起。
刘根儿挣扎着边哭边玩笑道:“都是男人家,搂在一起,让人家看见得下猪笼,沉江喂王八去!”
稽丑也哭:“怕啥,那就让他们好好找找我们哪里是男人!”
蓝钗儿第二天午后才被扔到了媚烟楼大门口,瞎婆子妖娆发现了她,抖抖嗦嗦的去找来冯妈妈,媚烟楼上上下下乱作一团。
本来冯妈妈以为从此以后就攀了高枝,麻雀变了凤凰,谁知却变成了泥里的石头,自此丢在那里都没人捡了。
冯妈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嚎自己命运不济,费尽了心血,使尽了力气,花尽了银子,本想着自己再也不用老脸贴花黄,糙皮燥脸的把胭脂像是涂墙抹腻子般往脸上涂,谁承想,自己的罪,感情还没遭够!
她插了腰跺着脚,捶着胸一通乱骂,即难过又惋惜又无奈。
牡丹等几个姐妹赶紧打水的打水,给钗儿脱衣裳的脱衣裳,抬脚的抬脚,绞手帕子的绞手帕子,一个机灵的跑去禀了还在流着泪大骂的冯妈妈,才慌忙请了郎中来,众人在屋中忙乱。
只有瞎婆子妖娆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哆哆嗦嗦的躬着身子,扒着门边,咬着嘴唇,没瞎的那只眼流泪不止,恐惧使她缩成一团不敢靠近,只往屋子里偷瞧,她经历过的一幕幕就在眼前重现!
当稽丑再一次见到蓝钗儿的时候已经是多日过去,月半残。
稽丑从那个黑漆漆的泥糊的房子里,偷偷的凿开避光的窗户,从那里忍着巨痛翻爬出屋。虽然小刀刘一再嘱咐,多次叮咛不可以乱动,否则前功尽弃,成败就在这三个月。
他实在心里放不下蓝钗儿,尽管腿根扯着他钻心的疼。
他还是趁着刘根儿酣睡,全靠着有力的臂膀爬出了窗户。
他扶着墙根尽量的保护好伤口,慢慢挪到了到了媚烟楼。
稽丑偷偷摸摸的进入蓝钗儿的房间,门帘上的女子静静的笑的妩媚,陈设依旧,只是桌上增添了一个蝶戏牡丹的大花瓶,床帐也从淡蓝换成了玫红,室内空无一人,屋内淡淡的幽香,稽丑触景怀伤,两行热泪已经挂在脸上。
他听见后面有屐碎之声,心里纳闷,蓝钗儿从不穿木底的鞋履,他回头一看,有一个比钗儿年龄略小面目清秀的女子正掀了帘子,看到他吃了一惊,正犹豫着要不要进门。
那女子看到屋内一个弯腰萎靡的男人,蓬头垢面,满面乱须,两腿蜷曲哆嗦着,身上的衣服不知是撕扯的还是刀划的,总之是破衣烂衫。她拿出手帕捂住鼻口,屋内的气味已经被这个男子搅得浑浊污秽。
稽丑一见,此女面生,刚想要打问一番,就见那女子镇定的转过脸去用尖利的声音大声吆喝道:“冯妈妈!来贼了!程二!程二,你死到哪儿去了!进贼了!快来抓贼啊!都来抓贼!”
她又指着稽丑道:“你是什么东西,怎么溜进来的,等着!我叫人抓了你,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吃了豹子胆了!岂容个叫花子在这里闷闯胡闹的!”
稽丑慌忙想阻止她,可是急的什么似的,却说不出一句话。
蓝钗儿此刻早被请出了自己的房间,在柴房为她临时收拾出来做了病房,杂物挪在一边,她半靠在一个简单搭起的床铺上,身子底下铺的,盖的还都是她自己原先的铺盖,整个头都被包扎的严严实实,就剩下小半拉脸。
她一直抬头侧着脸看向从小窗户,木框的窗户没有窗纸,从那里里透出的一片明亮的日光,冷风也从那里不断的吹进来,好像那亮光就是她的希望,她几天来目光一直停留在那里。
她什么也不能做,这半个月也多亏了瞎婆子妖娆照看她。
听到有声音,随后门被打开,她转过头来看向门外,因为外面一片刺白,蓝钗儿肿的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看不真切,只看到妖娆领了一个身着破烂衣衫蓬着头的人佝偻着进来。
她就对妖娆说道:“婆婆,这人是谁?他们怎么让个花子进来了。”
她又不好意思的说:“哎呦!你看我!什么也没有,你看看能给他什么就给他。”
当蓝钗儿认出稽丑的时候,没有眼泪,她一个劲儿的笑,她说:“还以为自此咱俩又要分开了,我还害怕我这模样,你恐怕是再不认得!琢磨着你怎么才能认得我,现在能见着,就好!”
稽丑不想再追问宁仲对钗儿做的事情,以免又勾起她伤心,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什么都不用问了,刚才冯妈妈也告诉了他全部的经过。
就听见瞎婆子对稽丑欣喜的说道:“没瞎!没瞎的!你别看她现在这样子,郎中说了,只是断了肋骨,磕了头!养养就好。你们说话,你们说话!”她转身准备要走,想起什么又转回来道:“哦!对了,郎中还说窑里的这碗饭她吃不了了,靠脸的饭她都吃不了了。”
蓝钗儿笑了,笑的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