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这么想和她在一起,何不干脆呆在里头?只要两人在一起,到哪里不都是一样?
酆都大帝这赤裸裸的嘲讽和不怀好意,让曲一心生困惑:有这么明显把敌意端上台前的坏人吗?还是说,他不是主谋,他的背后另有他人,所以他才有恃无恐。
不管这些,至少这一场对话下来,可以证明——在帝君在位时,酆都大帝和他绝对不是关系很好的上下级,要不然见到他,肯定要客套一番,而不是这种公事公办,甚至挑衅的冷漠模样。
曲一最不缺的就是深入虎穴的勇气。
“好啊,我考虑考虑。请问我该怎么回去?”
……还是这么嚣张,他哪里来的资本。
酆都大帝大手一挥:“里正。”
“是。”里正立即应道,“帝君,请随我来。”
里正在前头微弓着腰引路,两人渐渐走出酆都大帝的视野,曲一那无论在何处都悠闲自在、唯我独尊的模样,无比刺眼。东岳帝君那欠揍的嘴脸再一次浮现在酆都大帝的脑海里,他把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指握得差点变了形。
虽然这是一出他策划的好戏,但看到对方在自己的地盘里进进出出,心里还真是相当不痛快。
他为什么还不消失?!
他为什么总不消失?!
曲一跟着里正穿过一道长廊,隐隐约约闻到一股香味,远处似乎还响着似有似无的乐曲。
“你们日子过得还挺滋润嘛。”曲一道。
里正回道:“是香神乾达婆。乾达婆!见到帝君,还不快快显出原形?”
“哈哈哈哈哈哈!帝君?何来的帝君?只不过是个痴儿!哈哈哈哈!”一道妖艳女声响起,又消失,香味和音乐声也随之不见。
“乾达婆失礼了,望帝君恕罪。”
这里正也是个忠厚老实人,别人犯的错,他道的哪门子的歉。
曲一没空管一个路人甲,催道:“不管她,我们赶紧走吧。”
“是!”
两人又来到往生河前。
里正:“帝君,请拿出之前属下交于您的倒流香。”
曲一疑惑地掏出香炉:“为什么要用这个,那面镜子不是可以帮我过去吗?”
“是可以,但我们必须要让时间回到莲小姐看到您之前。为了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恐怕要烦请帝君,之后尽量不要和莲小姐有正面接触了。”
曲一失笑:“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你们真的认为可行吗?”
里正犹豫了半响,提醒道:“帝君,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请您务必抓紧时间,勾回莲小姐的魂。恕属下多言,往生河,不是现实世界,您千万铭记。属下,属下只能做到这些了。”
什么意思?这番话感觉像是他在给他开小灶嘛,所以这里正和酆都大帝不是一条心,他的心是向着帝君的。
照着这个思路推断,里正所希望的,就是和酆都大帝相反的。
里正希望用倒流香帮曲一回到莲“醒来”之前,赶紧勾出莲的魂,赶紧走。
那么酆都大帝则肯定是希望,莲继续“醒着”,让曲一留在里头。
他不惜暴露自己,提醒他—“你可以留在里面啊。”
这么猴急,看来是有人等不及了。
双方博弈,切记乱了阵脚,心越急,越容易留下破绽。
曲一笑道:“这个,不是你们家大帝让你交代的吧?”
里正赶忙垂下头,默默点起倒流香。
一股如瀑布般的浓白烟雾从香底流出,缓缓地绕着香炉向下飘散,烟雾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至把他们包围住。不多时,曲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等白雾漫漫散尽,曲一已经置身回到一片荒漠中,莲和求法僧队伍艰苦前行着,她的身上穿着帝君给她买的那件新衣裳。
但是,这回的往生河像是被人摁了快进按钮,一切事物像走马灯般,在曲一的眼前快速略过。
求法僧队伍来到于阗,世人都道于阗是信佛之人的胜地,但对莲来说,那里是人间地狱。
于阗早期信奉过袄教,于是当时信奉佛教的统治者把残留的异教徒钉在城门上杀鸡儆猴。
城门、城墙上挂满了异教徒的尸体,于阗血流成河。
而那些皇宫贵族,并没有几个人是愿意潜心修佛的,于是开始想一些歪门邪道,没过多久,莲便成为尸解成仙的试验品,被活活烧死。
倏然,画面一变,曲一置身在地府中,莲跪在帝君面前请求道:“莲投胎转世是为了您,莲只想生生世世和帝君在一起,请您成全。”
“本君怎么舍得让你成为孤魂野鬼呢?!”
画面又一转,帝君把莲封进彩塑里,安置在丝绸之路的一个洞窟中。他自己则投胎转世到了唐朝,成为藏传佛寺里的一个小和尚,法号,罗桑嘉措。
在罗桑嘉措十二岁时,跟着师父前往长安传教,途中,捡到了他转世前放置在沙漠洞窟中的莲。
罗桑嘉措十六岁,长安遭遇灭佛运动。
寺庙、佛像、僧房通通被毁,老法师在抗争中被杀害。
罗桑嘉措和莲计划把经书和其他器物运到安全的地方,西域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先是走丝绸之路,到了于阗,改走水里,岂料在中途被大水冲到一个坎儿井中。井坍塌,两人被困,长时间的奔波加上遇难,罗桑嘉措死在洞中。
莲呆呆地坐在他的尸身旁,没有哭声,也没有眼泪。曲一看到彩塑浑身慢慢裂出无数条细缝,她浑身颤抖。
突然,天昏地暗,曲一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莲的哭声响彻在黑暗中:“我只是想好好爱一个人,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要让他沦落到如此境地?他是帝君啊,高高在上的帝君啊!我错了吗?”
莲倏然出现在曲一面前,跪在他脚下,抓着他的裤腿:“这就是惩罚吗?一切,都是因我的一时鬼迷心窍而起。帝君,怎么办,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啊。你不要怪我,请你不要怪我!我只是爱你,为什么我不能爱你?”
隐约间,曲一闻到一股清香,还听到若有似无的音乐声。
乾达婆?
曲一惊觉:这不是他之前去的那个往生河,这不是莲!有人动了手脚,故意让他看到这些!
接着,天旋地转,曲一来到一片沼泽地,芦苇飘荡,一群丹顶鹤信步游走。
夕阳染红了整片水域,一只独脚的野鹤倒在岸边奄奄一息。这时帝君出现了,带着她飞往天界。野鹤从此改头换面,位列仙品,取名百灵。千年后,百灵跳进人道……
曲一叹了一气,不娶何撩?
难道这就是故事的全部吗?
绝对不是!
只有曲一知道,这个看似剪辑的无比完美的故事里,有破绽!
有人把剪掉了最重要、最关键的那部分。
这个破绽就在于,他们万万没想到,在帝君投胎转世前,他并不爱莲!
那些人都以为,他们两人是相爱的,所以剪辑成这样顺理成章。
但只有曲一知道,那时候,他并不爱她!
所以他绝对不会因为爱而为了莲转世,他这么做,肯定是为了拯救莲,这个拯救,只不过是一个自视甚高,又闲得蛋疼的男人,为了显摆自己的能力而已,可惜栽了个大跟头。
所以,到底莲出了什么事,需要帝君投胎才能拯救?
整个拼图,就差这么一块了!
那些人设这样一个局,真是大错特错!反而弄巧成拙!
如果曲一没有看到这些,恐怕会为了补偿莲,真留在往生河里也说不定。可惜他天生反骨,他们搞这一出,反而让他清醒、冷静了。
酆都大帝说的没错,他必须记住此行的目的——他想救莲,然后两人以后能安安稳稳地在一起。但绝不是委屈求全地,呆在一个连现实世界都不算的地方!
他要让莲,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要补偿她,就要给她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包括他自己。
他要重回帝君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