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家就会有人为你等门,或需你为家人等门。字面上的“等门”美丽而温馨,生活中的等门却往往似抽打心灵的长鞭。
小时候常见姥姥等门,那是姥爷出去说书的时候。估摸姥爷将回,姥姥便温上米酒热上菜,将手臂粗的门栓轻松地斜挂着,然后便坐在油灯下纳鞋底,此时姥姥的脸温柔而有光润。我一觉醒来发现姥姥还坐在灯下,那瘦削的身影在光晕中,犹如一张单薄又孤独的剪纸人像。
“姥姥,姥爷不会回来了!”“回的!囡囡先睡。”外婆侧着耳朵更加仔细捕捉门外的声响,一旦姥爷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姥姥疲惫发黄的脸霎时射出红光,喜得竟像捡了一个大元宝。有时姥姥也会等空,那一夜,姥姥灵巧的手总会被针戳出几个血珠,门也会“吱呀吱呀”地响好多次。第二天,姥姥的眼圈就青着,有时还红肿着。
母亲也等门。在父亲出差将回那天,她总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破例在镜前耽搁一会儿,换上平日舍不得穿的衣服,在短发上卡一只振翅欲飞的塑料红蝴蝶发夹,整个人立即显得生动好看,然后上街买父亲爱吃的菜肴。父亲也不是次次准时,那时,母亲就会沉不住气,一会儿坐在门边,一会儿站在窗前,一会儿又下楼探望,焦急忧虑全写在脸上。有一回,母亲久等父亲不归,竟领着我的大姐,火急火燎地找遍了方圆数里的几家医院。
后来,我也等门。这才体会到等门的滋味。那真是一种难挨的刑罚,使人坐立不宁、魂不守舍。尤其是电话和手机尚未普及的时候,等门既给人“独上高楼倚危栏”的情感体验,也有“玉郎还是不回家,教人魂梦逐杨花,绕天涯”的幽怨,甚至还产生过“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的愤恨。
有时,想淡化一下等待的焦急,捧起一本书,满目文字却不知道读的是哪一章,哪一页;有时,想让时间过得快一些,就立在窗前,看雨打树叶,帘卷西风,可那风声、雨声和脉搏的跳动浑然一体,更觉度时如年;漫无目标地走出家门,在岔路口前徘徊不前,猜不出“冤家”走的是哪条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后来有了手机,不必再受“望断天涯路”的煎熬。可一旦先进的通信工具出错后,等门的恐怖程度更高。记得去年丈夫从美国归来,手机锁住打不开,我怎么也联系不上,就在家里等着,心如一团乱麻。想出几百种不测,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推出几百种后果,使自己一惊一乍。希望与失望起伏交错着,祈祷与埋怨交替进行着。那份煎熬怎一个“愁”字了得。
终于等到让人揪心、“怨恨”的人之后,便觉得心平、气爽、浑身通泰,这才发现所有的煎熬都是幸福,所有的委屈都价有所值。
为人妻,我读懂了姥姥和母亲等门的焦灼;为人母,我理解了在院子门口东张西望的母亲等到我时,含泪扬起的巴掌。
等门很美,说明亲人深深地牵挂着你;等门很暖,亲情在等盼中不断浓稠;等门很苦,假如你爱你的亲人,就不要让她(他)遭受那份罪。倘若你出门在外,你一定要记住家里有一盏灯为你亮着,有一颗心为你悬着,有一扇门为你虚掩着,有亲人为你焦急地等门,你要尽可能早回,准时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