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栋用膳完毕,在通智的指引下,来到大陀寺后院的习武坪,此时七八个小和尚正在一块宽阔的操练场上练习着拳脚功夫,他们的身后是一排排木棍,那是用来学习棍法的。
不远处的高台上站立着一个中年和尚,这和尚面相凶煞,神情严肃,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操练场上的小和尚们,好像一位将军训练着自己的士兵一样,毋庸置疑,他便是大陀寺的执杖和尚通败。
通智走上高台,未及施礼问候,那目光敏锐的通败早已发现了通智及唐之栋等人,他争先言道:“大清早的,师弟不在韬光殿敦促弟子诵经,来我这有何要事?你身后这几位施主是?”
“师兄,打扰了,请你不要见怪,是师父他人家差我带这几位施主过来见你的。他们打算通过后山栈道下山,不知师兄你可有办法过那栈道?”
通败瞥了一眼唐之栋和狄氏三兄弟,讲道:“栈道年久失修,木板大多被虫蚁啃噬,腐烂成渣,掉下了山崖,现在就剩下个空架子,过不得呀!”
“师兄,你不是常派座下弟子替通忍师兄翻山采药吗?应该另有捷径吧!”通智明知故问。
通败走下台阶,对众人笑道:“通智师弟猜的不错,后山的栈道虽然走不得,但是栈道边上造有下吊的篮筐,几位施主坐在篮筐里,摇动轱辘,绳子就会慢慢松开,把你们送到山谷下面,而那山谷下面又有一条半尺宽的窄道,直通后山下的竹林。”
“想必那篮筐是通止师弟设置的吧!他在寺里掌管土木调配,最擅长制造器械。”通智又道。
通败指着通智的鼻子,直言道:“通智师弟,这你可就猜错了,是通和师弟给我出的主意,他这个人呢,精于茶道,又喜欢烧制陶瓷,之前没造篮筐之时,有几名弟子走在栈道上,险些摔下去,此事我在静怡阁陪通和师弟饮茶对弈时提到,哪知通和师弟当场就给我出了个这么好的主意,现在我座下弟子都以为那是我的奇思妙想,还不时地拍我的马屁啊!”
“原来是通和师弟的主意,他平日品茶参禅,性情高雅,座下弟子又会烧些杯盘碗勺,真了不起呀!”一说到通和,连通智都不由自主地称赞起来,想来也是位得道高僧。
“这几位施主相貌不俗,应当会些功夫吧!不如与贫僧及座下弟子切磋一下,互相指教一二,不知可否?”通败见狄氏三兄弟个个生得威武硬朗,尤其是狄灏面相颇为粗野,神色令人不敢仰视,自然教通败觉得不顺眼,欲与之比试武艺,以显其武僧院持杖和尚的威风。
岂料狄灏生性耿直,又自觉力大无穷,看不惯恃强凌弱之辈,遂答应道:“都说和尚打伞,无发无天,既然你看得起我们兄弟三个,就同你一较高下,不过这比试的规矩,得由我们来定,要不然你们以多欺少,以熟吃生,传出去让外人笑话。”
“大哥,不可鲁莽,且听老爷吩咐。”狄湛阻拦道。
唐之栋心知此番挑战不可避免,如若输了,自尊心强的狄灏也就无颜待在寺中,他正好以此为借口,将狄灏带回,而狄溯孤掌难鸣,也就显得无足轻重;如若赢了,也杀杀通败的气焰,给自己脸上增光。
无论输赢,自己都是赢家,因此唐之栋点头同意,并礼貌地言道:“通败师父是练武的行家,我府上的三个护院自幼长于山中,打猎劈柴,气力不弱,只是疏于招式,大家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
“唐施主既已应允,三位壮士就请出题比试吧!”不是通智爱看热闹,而是他卖给唐之栋一个面子,毕竟唐之栋是熏风山的地主老财,家大业大,以后寺里的香油钱还指望他来给付一份。
狄灏回道:“我们玩点有意思的,第一场比试拳脚功夫和力气,你们瞧,那有两个石墩子,我们挑两个人,首先每个人提一桶水,在石墩子上来回走动五十次,中途不得停歇,不得将水桶放下,更不得用两只手去提水桶,如果不能坚持到五十次,便算作输,另外水若洒得满地都是也算输。”
“好,贫僧有一弟子法名宝辛,在敝寺致坚室每日拖铁球,搬运巨石,苦练臂力,可轻易举起千斤铜鼎,不妨唤他来与施主较量一下。”人还未来,气势上便压了对方一头,通败此话听来似乎成竹在胸,在场的众人都为狄灏捏了一把汗。
站在边克烈身后的阿焱,附耳言道:“少主,依小人之见,这大耳和尚是在虚张声势,世上能有几人身负千钧之力?八成是个胖子,担得几百斤罢了。”
须臾,一个浑身肌肉的年轻和尚披着半截僧衣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他先是拜见自己的师父通败,而是又对通智恭敬地说道:“师叔,弟子有礼了。”
通智鼓舞道:“量力而行,不要依仗蛮力伤人;尽力而为,给诸位师兄弟做个榜样。”
“弟子明白,师叔和师父请瞧好啦!弟子绝不会给寺里丢人。”宝辛自信满满地说道。
“宝辛啊!比试的规矩不多说了,第一场第一回合,只手提一桶水,在两个石墩之间来回走五十次,中途水桶落地者输,水洒遍地者输,用时较长者输。”通败对宝辛转述比试规矩道。
“好,徒儿定竭全力,不让这些外人小瞧了咱们大陀寺武僧。”宝辛攥紧拳头,作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谁先开始?”通智自作主张成为裁判,他倒也合适,既非武僧院之人,也非香客之流。
“我先开始,题是在下出的,在下自当演示给诸位看看。”狄灏当仁不让地说道,只见他走到备好的水桶旁边,稍作呼吸,便伸出右手将桶提起来。
“焚香。”通智命令一个小沙弥将一炷香点着用于计时。
狄灏在两个石墩上一会左,一会右,显得慢悠悠的,他生怕失了平衡,将桶里的水给洒了,转了十个来回,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一旁的宝辛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众人紧盯着狄灏的步伐,心里默念着来回走动的次数。
狄灏苦撑到五十个来回,故作轻松地退了下来,小沙弥当即将面前的香熄灭,以终止计时,此时如果细看狄灏的手心,那是汗滴不止,这个回合拼得就是手劲,常人只能望而止步。
“大哥果然天生神力,那呆和尚绝不是你的对手。”狄湛称许道。
“施主没事吧!”通智察觉到狄灏眼神中的异样,遂近前查验狄灏的手腕,几乎青筋骤现。
“没事,这仅仅是热身而已。”狄灏十分要强地说道,其实他的右手手臂已然使不上丝毫劲力了。
轮到宝辛上场,他来到水桶前,闭目养神一阵子,随后竟然用食指单指勾起水桶的提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感觉不可思议,宝辛靠一指之力维持二十多个来回,而后换成食指与中指,他走动的速度极快,通败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突然,在还差两个来回的时候,宝辛不慎失足,他两只脚分别踩在两个石墩上,左脚一滑,右脚被迫呈半蹲式,眼看水桶就要着地,宝辛连忙用手掌托起水桶的提把,他看起来浑身乏力,无法起身,通败一口气兜住不放,其余的武僧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
“宝辛师弟,快站起来呀!时间不够了。”通败座下的大弟子宝疾叫道。
宝辛咬咬牙,大喝一声,“起”,他右脚迅速伸直,随后走完了最后两步,虽然停留了一会儿,但依然比狄灏快了一点点。
“好,这和尚真行啊!力气比那巨灵神还大。”边克烈一边鼓掌,一边赞道,众人对宝辛的胜利亦是心服口服,狄灏更是上前与之行抱拳之礼,以示尊重。
通智宣判道:“这第一场第一回合,我武僧院宝辛师侄险胜一筹,第二回合请狄施主出题吧!”
“我大哥体力不支,第一场的拳脚功夫怕是比不了啦!这样吧!第一场就算贵寺取胜。”狄溯言道。
“施主谦让,敝寺就暂且赢这一场。”通智笑道。
“在下善于射箭,不知贵寺可有研习箭法之高人呐?”狄溯问道。
“本寺慈悲为怀,决计不用刀剑弓弩杀生,故没有这方面的出色弟子,还请施主另出试题。”通败回答道。
“既然如此,容在下思量片刻。”狄溯道。
这时的边克烈想起了投壶这种人人都会,上手不难的游戏,不过他别出心裁,用石子代替羽箭,把壶变成夹板。
边克烈道:“在下有一提议,寺里没有会射箭的和尚,总有会投石子的吧!”
“徐施主有何见教?不妨直言,或许是个绝妙好题。”通智问道。
“这位狄溯兄弟善射,你们不敢和他比,但是在下所说的投石子,简单至极,贵寺想必不会再推辞吧!取两块长木板立于泥土之中构成夹板,参与比试的两人分别将手中的十颗石子依次扔入夹板之中,以夹板中石子数量多者胜。”边克烈话音未落,通败附和道:“扔石头比的是力道和准度,力道好说,只是这准度,还得临时抱佛脚,练习一会儿。”
“尽管练吧!反正我闭着眼睛都可以投中。”狄溯自夸道。
“狄施主此话当真?”通败一看偷奸耍滑的机会来了,自然不会放过。
“你这大耳和尚不过是想讨些便宜罢了,我让着你们就是了,给我拿块黑布来。”狄溯出人意料地说道。
夹板设在一片荒地内,投石之人须站在二十步外,每次只能投一颗石子,且不能连投。
通败令大弟子宝疾出战狄溯,这个宝疾善打刚柔拳,在拳术上,能以柔克刚,以慢打快,第二场比试还未开始,他便练习投石的姿势和力道,寻找感觉。
“宝疾师兄,你的拳术虽然厉害,但投石须有熟稔的技巧,师兄你未必能胜过那小子。”一个名叫宝锋的弟子欲扬先抑地说道。
宝疾拍拍宝锋的后背,笑道:“宝锋师弟有所不知,我练的是刚柔拳,此拳讲究柔中带刚,三分力道可推倒二百斤壮汉,而这投石术与我的拳法有互通之处,只要力道恰到好处,必定可以达到百发百中的境界。”
宝锋听得宝疾一番自吹自擂,正好顺其性情言道:“师兄说的是,以师兄的本领和悟性,那山野村夫哪里是你的对手,等你打败了他,我们为你庆功。”
“庆功就不必了,那几个寺外之人猖狂自大,有眼无珠,竟敢和我们武僧比试武艺,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不显露点真本事,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还以为我们耍的是花拳绣腿,徒有虚名,像韬光殿那些满嘴大道理的迂腐和尚一样好欺负。”宝疾扫视了一眼狄氏三兄弟,目中无人地说道。
宝锋借题发挥道:“说到韬光殿通智师叔的弟子,不是呆头呆脑、墨守陈规,就是口若悬河、诡言善辩,奇怪得很。”
通败的一对耳朵听力胜于常人,他偷听到弟子诽谤通智的话,心中暗笑,“我的通智师弟不懂得因材施教,对弟子不能做到一视同仁,相比之下,我武僧院人才济济,笨拙者勤练基本功,聪慧者各择所长,力弱者习棍棒之术,力强者学拳脚劲道,博取天下武学,锻造盖世英才。”
“狄溯兄弟可有把握取胜?”边克烈提出用投石代替射箭的主意,生怕帮了倒忙,因而问道。
哪知狄溯眉开眼笑,傲气凛然,“张弓射鹿,投石打鸟,是我儿时闲暇之余解闷的趣事,那个叫宝疾的和尚现在才开始练,必输无疑。”
“二哥,切莫轻敌,这武僧院的和尚功夫了得,说不定能出奇制胜。”狄湛关心道。
狄溯怒气冲冲地说道:“三弟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你我还算是亲兄弟吗?”
狄湛道:“并非我信不过二哥你的能力,只是常言道,庸者败于惰,能者败于傲,二哥你断不可大意。”
“三弟,我要是输了,你就没机会上场喽!等着看好戏吧!你二哥我定要扳回一局,给你争取表现的机会呀!待会比试开始,你只管在心里给我呐喊助威就行,我肯定会赢。”狄溯自信十足地说道。
比试尚未开始,边克烈与阿焱坐在高台的台阶上,两人有说有笑,旁人不知他们所笑为何,其实方才边克烈给阿焱讲了一段奇人异事,两人听后笑得合不拢嘴。
话说边家祖先雷远山曾是名噪一时的江洋大盗,被举国通缉,他借宿在江东郡鹤洞山半山腰的一位樵夫家中,这樵夫身长六尺,两腮长满黑须,自号“跛脚山人”,他左腿不利索,行走须依赖一根皂角木拐杖。
雷远山问及腿伤原由,樵夫如实相告,他说:“昔日异想天开,学那飞鸟于林中树间筑巢,奈何造化弄人,痴狂小子如今已是瘸腿废人。”
想当初年轻无知,常好高骛远,欲为人所不为,能人所不能,到头来,身残志消,空留朽躯余恨。
雷远山又道:“造化如何弄人?请山人示下。”
樵夫答道:“也罢!你我二人投缘,便说与你听。”只见樵夫两眼望着天边云霞,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是许多年前干的蠢事啦!那时我像个野人一般居住在鹤洞山山谷里,没有娶妻生子,父母在我刚出生不久,就将我遗弃在一条小溪边,是一个好心的漂母将我养大,不幸的是十二岁那年,漂母病死了,我无依无靠,只得四处流浪逃荒,后来我在鹤洞山遇到一只雌老虎,那只雌老虎并没有吃我,我把它当作自己的母亲一样尽心侍奉,平安无事地过了几年之后,几个豪门公子进山围猎,雌老虎中了他们布下的陷阱,被他们三五下棒杀,老虎洞里有两只幼虎,本来我该带他们逃走,可他们救母心切,听见雌老虎的啸声呼唤,居然跑出洞去自投罗网,那些个豪门公子奴仆鹰犬甚多,虽然有几人被幼虎咬断胳膊,抓伤腿股,但两只幼虎终究因寡不敌众,而命丧黄泉。”
“与你朝夕相处的雌老虎、幼虎一死,你怎么活下去?”雷远山问道。
樵夫抹泪答道:“他们死后,我独活于山野林泉之间,渴饮朝露,饥食花果,尝尽了人间苦头。”
“苦了你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雷远山宽慰道。
樵夫苦笑道:“这条贱命,活得潇洒快活,倒也无憾了,只可惜经不了几度春秋,享不了多少天伦之福。”
雷远山却道:“山人此言差矣!福禄寿喜财,俗人所求也。吾闻高士曰:脱俗致虚者,惟求世俗难得之清闲,难得之糊涂,难得之风雅。”
“高士所云,我不太懂,我年少时痴心妄想,步入不惑之年后更是混账糊涂。岁数大了,世事早已看淡,心无旁骛,哪管得来什么是是非非。唉!不计较啦!半只脚踏入黄土,何必再追前想后,无力回天啦!壮士老矣!以前总埋怨我那从未谋面的亲生父母,活到斗心尽失的年纪,才明白他们兴许有他们自己的苦衷。”樵夫直言道。
“你这条腿,伤得可不轻啊!是从树上摔下来的吗?”雷远山一片善意地问道。
“对,我曾三次爬到树屋上去住,第一次全身发痒,想是被虫蚁叮咬所致,我敷了些草药,居然好了;第二次木板受了潮,我一病就是半个月,多亏遇上个采药的农夫,他把我带回家,熬了些药给我服下,才使我病体痊愈;第三次我造了云梯便于上下攀爬,又备了些许干草垫在木板上,本以为会高枕无忧,不料这一次竟然是捆木头的藤条断裂,整个树屋坍塌下来,摔得我不省人事,等我醒来时,是躺在一个猎户家中,他告诉我,我的左腿已经骨折,四肢几乎瘫痪,从那以后,我变得谨慎老实多了,再不敢异想天开,后来我的手可以动弹了,腿却无法复原,腰也疼得厉害,能活下来太不容易啦!”樵夫诉苦道。
雷远山不解地问道:“你在山谷里住得不舒服吗?为何要搬到林子里去住?”
樵夫答道:“山谷里有小溪,虽说取水很方便,可是常有山洪爆发,大风刮过,不但冲垮我的茅屋,而且冷得我夜不能寐,不像那林子里空气新鲜,阳光充裕,千年大树与我做伴,想不睡着都难。”
“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不如住在峭壁的洞穴里,既不用担心山洪和大风,也能有新鲜的空气,充裕的阳光。”
“峭壁太高,爬上去费事,下来也困难,要是喝醉酒的话,恐怕就回不了家啦!”
阿焱听边克烈讲到此节,诙谐地说道:“他咋这么笨?把酒带回洞里喝,不就好了嘛!”
边克烈笑道:“瞧瞧你的样子,把这个故事当真了吧!在我们家族里有太多关于祖先的传说,其实都是一些人别出心裁编出来。”
“我也没当真,我就想知道为什么要编造出这个故事?难道有何深意?”阿焱好奇地问道。
“你将整个故事回想一遍,樵夫是指哪类人?鸟又代表什么?”边克烈提示道。
“小人愚钝,还请少主明示。”阿焱已经猜得七八分,但他断不敢抢边家少主的风头。
边克烈呵斥道:“又装傻充愣是吧!算了,与你明说,樵夫是指那些壮志未酬,不愿脚踏实地的人,他们羡慕和模仿志得意满的掌权者,又或者是名利双收的富贵者,希望有朝一日能功成名就,金玉满堂,怀抱美人,殊不知他们的想法和他们的行为都是荒诞不羁的。”
“这个故事的编造者骂掌权者和富贵者都是鸟,实在是用心良苦啊!”阿焱傻笑道。
“有的人呐!以为靠趋炎附势可以成为掌权者,他们还活在梦里哩!”边克烈自言自语道。
“少主,是在讽刺我吗?”阿焱问道。
“有感而发罢了,权势这种东西,一定要自己去争取,权要夺,势要聚,威要立,这是我阿爹常常对我说的,也不知道现在阿爹怎么样啦!会不会已经……”边克烈欲言又止,自我安抚道:“已经回到饮马镇啦!”
阿焱亦劝道:“少主,别担心啦!老爷子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平安活下去的。”
“嗯!过一天算一天吧!反正每一天都在体验新的生活,活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如果还见不到我阿爹,那便是苍天无眼啦!”边克烈一脸的惆怅。
两人一番谈笑后,武僧们已经练会了投石,于是第二场比试开始,通败的大弟子宝疾来到投石规定线附近,这是一条白线,乃是用一块白色石头所画。
宝疾站在白线内侧,摆出个“仙鹤啜水”的姿势,他右腿独支,左腿后翘,身子朝前微微弯曲,突然间他那静止的双臂一前一后舒展开来,那动作极是敏捷,众人来不及观摩他的手指,一颗飞石已如同弹丸似的砸向三丈外的夹板,只听得一声“哐啷”响,木制夹板被砸出一道深约半寸的痕迹,可惜却并未投入夹板之内,投石变为砸石,不免啼笑皆非。
“这和尚力道很足,可惜准度不够。”阿焱嘀咕道。
“他哪是准度不够,须知醉翁之意不在酒,狄家兄弟输了一场,他故意让他们一场哩!不然客人脸上无光,主人有招待不周之嫌。”边克烈一语中的,听起来颇有道理。
轮到狄溯上场,他的双目已被一块黑布蒙住,只见他撸起袖子,往白线边一站,随后歪着脑袋,偏着身子,左臂猛地一甩,飞石脱手化作一条弧线,不偏不倚地落进夹板中,武僧们面表不悦之态,然而通败和尚却拍手称赞,他心中暗思道:“这世间竟有此等高手,蒙着眼睛,用左手还能击中目标,若非听力过人,善辨方位,便是知觉灵敏,过目不忘,若是能让他授些本领,岂不是一件美事?”
这通败和尚自幼习武,长大后痴迷于天下武学,他创立致坚室目的便是培养武学宗师,别人都希望自己成为宗师,受万人景仰,而他却有成人之美的君子之徳,他督促座下弟子刻苦训练,潜心钻研各式各样的武学,使弟子们各具所长,自成一派,在他看来,研习武学不单单是继承前人已经创造和领悟的东西,还要发现新的武学,并拓展前人的武学。
宝疾初战不利,心性大乱,复投两次皆未中,霎时变得恼羞成怒,他从囊中抓出四五枚石子,丢出去将夹板击倒,口中声称:“不比了,这种稚子玩的小把戏见不了真功夫,要比就比招式、比拳脚、比棍棒。”
“宝疾,莫要生事。”通智脸色一阴,他察出势头不对,忙劝止道。
“师叔,他们这些寺外俗人相当狡猾,知道自己在武艺上斗不过我们,便选他们擅长的小把戏来故意刁难我们,羞辱我们,我不服。”宝疾争辩道。
“臭和尚,你自恃武功过人,就让爷爷来领教一下你的三脚猫功夫。倘若十招之内,你不能将我击倒,便算你输。”狄溯摘下遮眼黑布,对骂道。
宝疾露出不屑的眼神,讲道:“莫说十招,你能接我五招,我自当认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所练的招式凌厉威猛,下手重些,你若支撑不起,趁早求饶,免得误伤了你,反倒叫师父师叔责怪我的不是。”
“还没打,你就劝人讨饶,真是嚣张至极,欺人太甚,看招。”话音未落,狄溯连续掷出手中的两枚石子,一枚打在宝疾的左腿膝盖上,另一枚击中宝疾的胸口。
宝疾摩拳擦掌,走了几步,看起来若无其事,不料狄溯又扔出一枚石子,竟砸中宝疾的右腿膝盖,扑通一声,宝疾跪倒在地上,当时他两眼一片茫然,只觉膝盖痛得要命,这架势让狄溯不禁失笑:“小师傅既要认输,说一声就是啦!何必行此大礼?在下不敢当啊!”
这话说得武僧们好没面子,狄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让武僧们大吃一惊,吃了小瞧别人的亏,也该宝疾倒霉,遇上深藏不露的狄溯,狄溯自六岁起便学习射箭,号称“百步神弓”,他的指力和臂力自非常人所及。
通败检查宝疾的膝盖和胸口,只见膝盖上一片淤青,胸口肋骨亦被震碎,所幸未伤及经脉,只须调养数日,便可痊愈。
“施主好一手先发制人,小僧不才,领教施主高招。”宝锋顺着通败眼色行事,取来木棍替宝疾出头。
“臭和尚果然不要脸,输了不服气,想找回面子,好!在下奉陪到底。”狄溯腰间锦囊里还有六枚石子,他左右两手各抓一枚石子,以快如闪电之势先后抛出,宝锋抡起木棍一通防守,挡下其中一枚石子,而另一枚却不见踪迹,众人看得目不转睛,亦不知石子去了何处,忽然狄溯右手轻轻一扬,一枚石子砸到了宝锋的天灵盖上,宝锋顿时头破血流,眼冒金星,昏厥在地。
原来狄溯将右手的石子留在手中,待宝锋有所懈怠,突然发动袭击,此举正合兵法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道理,由此可见,狄溯不单武艺高强,而且心计颇深,教人防不甚防。
武僧好斗耍威风,猎户争强示神力。主仆二人讲故事,狄家兄弟显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