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没打响的一枪
办公室里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高桥看看手表问(日语):“主角呢”?
横木回答(日语):“在厕所。”
高桥笑笑说(日语):“吓尿了?时间到了,让他行动。”
横木刚要朝外走,辛华匆匆进来。
高桥严厉说:“辛华,证明你对大日本皇军忠诚的时候到了。出发”!
辛华立正说:“我愿效忠大日本皇军,对死在所不惜,只是担心出师未捷身先死。”
高桥说:“放心!我们事先已经安排好。这几个人专门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对那几个人说(日语):“你们先去,按我计划办。”
那几个人敬礼离开。
高桥说:“这几个人就是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你可以放心去。”
“是”!辛华转身离去。
老齐离开后,凌厉仔细观察环境,怡和前面马路沿坐着两个个貌似打零工的眼睛不时瞟向这里,如果从这里开枪他俩和后面埋伏的前堵后截无疑死路一条。从怡和到日军司令部直线距离大约有300米,如果看见辛华带人出来迎上去有充足的回旋余地。怡和到日军司令部中间是个广场,人来人往。枪一响趁乱也许有逃脱机会。凌厉特别注意到100多米外有个人卖芒果。别的卖东西的要找人多的地方。而这个人却躲在冷僻角落。他背对凌厉站的方向。凌厉看见他斗笠下瘦削的后背明白了。
凌厉让车夫把两纸箱牛肉搬到黄包车脚踩的踏板上,手枪打开保险塞在坐垫下面,然后坐上黄包车,抽着雪茄等着。
一只雪茄还没抽完,凌厉就看见辛华带着七八名便衣从日军司令部大门出来,穿过广场朝怡和货栈这边跑来。辛华穿着对襟短褂跑在前面。凌厉跺跺踏板,黄包车夫拉着黄包车迎着辛华一行向斜对角一条街道跑去。
站在六楼窗口的高桥看见凌厉,一愣,说(日语)“怎么是他”?
旁边的横木问(日语):“谁”?
“你注意看那辆黄包车上的人”,高桥指着凌厉乘坐的黄包车说(日语):“他是香港逸景西餐厅老板儿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凌志峰儿子”?横木也觉奇怪(日语):“他父亲不是刚死,还有这闲心”?
“命令狙击手把枪口对准凌公子。他一掏枪马上射击”!(日语)高桥命令。
横木拿起步话机话筒喊话。
隐藏在高处的三支狙击枪枪口移向凌厉。
凌厉已经把手放在坐垫下抓住枪,等待射击最佳时机。辛华也看见坐在黄包车上的凌厉,只是一愣,没有停也没有躲,迎面继续跑,两双眼睛对着,就在凌厉准备掏枪的瞬间,辛华像是热了,忽然扯开对襟衫,用衣角擦去头上汗水,又掩上。
就在这一瞬间,凌厉看到辛华里面白衬衫上有四个红色醒目大字:“沙面英伦”,愣住,就在犹豫的瞬间,辛华已经要擦身而过。
凌厉反应绝对具有专业素质,似乎是看到这么多拿枪的害怕,一缩身滑坐在踏板上,一箱牛肉从黄包车踏板滚落,正好掉在辛华脚下。辛华跑得快,猝不及防绊在纸箱上摔倒。
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从远处射出一颗子弹从辛华头皮上方飞过,击中辛华身边一个人,接着又是一枪。埋伏在高处的所有狙击枪都转向开枪方向射击。
辛华爬起来连滚带爬躲进怡和货栈。
黄包车夫停车弯腰捡起纸箱放上车,拉着凌厉跌跌撞撞跑进日军司令部旁边的路,惊恐说:“先生,好悬,……”
“多谢师傅,我给你加钱”,凌厉心不在焉说。
高桥在六楼鸟瞰这一切,奇怪说(日语):“要不是凌公子害怕,这个辛华就没命了。也许是那个黄包车夫有问题?查出他”!
横木回答(日语):“是”!
枪声一响广场大乱,闲杂人等四散奔逃。只有一些人从各个角落朝一个方向——刚才开枪的方向跑去。开枪人非常有经验,站在一个死角,从广场还有制高点狙击枪手角度都看不见。开完枪,他顺着死角后面的小街跑了。
高桥说(日语):“看来是真想置辛华于死地,但运气不好,也可能觉察到我们防范过于严密,不敢靠前。这个辛华应该可以信得过。”
横木回答(日语):“哈伊!这才是大佐的目的。能不能抓到枪手并不重要。”
正在这时一名日军参谋跌跌撞撞冲进来报告(日语):“报告大佐,机要室出事了。”
高桥一惊,连忙和横木向外疾步走去。
高桥办公室和机要室都在一层楼,只是机要室在另一头。
高桥疾步走进机要室,机要员歪坐在椅子上已经死去。他环看四壁和屋顶地面,问(日语):“有没有人进来过”?
一名日军士兵回答(日语):“报告大佐,我是门口哨兵,没看见任何外人进来。”
高桥仔细勘察现场,弯下腰,机要员腿下的铁皮地板与****损坏的电线。貌似因茶水引起的电线短路。
跟着进来的日本工程师解释说(日语):“广东潮湿,机要室存放大量文件,因采取干燥措施而产生大量静电,铺设铁皮地板是为了把静电导入地下……”
高桥问(日语):“既然是电?为什么不用绝缘体”?
工程师回答(日语):“材料绝缘性能越好越容易产生静电。”
高桥直起身,拿起铺在打字机上的蜡纸对着光查看,放在鼻子下面嗅嗅,用戴着的白手套轻抹一下,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黑色油墨呈现在白手套指尖上,一愣,抬头看着吊顶问(日语):“隔壁是什么”?
“厕所”。(日语)。
高桥喊叫(日语):“快!抓住辛华!别让他跑了”!
横木撒腿向外跑去。
辛华进到怡和货栈,对跟着他的日本便衣说:“把这儿人全抓起来”,自己提着枪向后院跑去。十几名日本便衣和货栈里的几十号人纠缠在一起,顾不上他。
怡和后墙外埋伏着三个人,本来分散在树后墙角。看见有人从后墙翻出,马上包抄过来。为首的是刚才在高桥办公室七八个人中的一位,看到是辛华,一愣问:“怎么是你”?
辛华着急喊:“快。他们头儿从这儿跑了。”
“没看见有人。”
辛华一指小巷深处:“那不是。”
三人回头顺着指的方向看,辛华开枪。距离近,再加上没有任何防范,三人中枪倒地死去。
辛华撒腿向巷子深处疾跑。
枪声一响,蓝启雄看情况不对,趁乱和胡大伟逃出,脱离危险后放慢脚步。
蓝启雄说:“今天情况不对,辛华带人破获共产党监视点,说明他叛变了。凌厉去干什么,接头?不可能!刺杀?又没开枪。”
胡大伟说:“应该是吸引辛华注意,掩护另一个开枪的。”
蓝启雄摇摇头:“另一个躲在死角,根本不用掩护,况且结果也是没打着。”
胡大伟说:“不会是碰巧了,他和这事无关吧”?
蓝启雄:“怎么可能,凌厉是从他们监视点出来的。只能有一种解释,凌厉看到对方人多害怕了,没敢掏枪。”
“另一个人出现说明凌厉已经失去信任。”
蓝启雄站住说:“我们有机会了。”
“你是说策反他”?
蓝启雄点点头,说:“如果能这样省了很多事,我们可以随时掌握共产党香港情报站动向,不用这样徒劳跟来跟去。”
“就怕共产党纪律严格,防范严密。”
“这是只嫩雏儿,好办。……辛华跑到凌厉身边扯开了一下衣服,里面圆领衫上好像有字。你看清什么字没有”?
“广告吧,现在欧洲服装时兴这个。我就看到似乎有‘沙伦”两个字。”
“跟住凌厉,寻找机会。”
“是”!
华南日军派遣军司令部,高桥笔直站在司令官面前。
司令官瞪着高桥问(日语):“你确认作战命令已被复制”?
高桥回答(日语):“是”!
司令官问(日语):“有没有什么线索”?
高桥说(日语):“辛华去过司令部,这人已经失踪。”
司令官问(日语):“那个叛变的共产党?知道他是中国人为什么不防着”?
高桥(日语):“本来想最后考验他,为防止泄密和做手脚,昨晚让他住进这里。这是我的疏漏。正在全城搜捕,并且已经通知香港方面,安排人盯着八路军办事处,还有英军司令部、情报中心几个重要地方。”
司令官说(日语):“这远远不够。你知道它的分量。不要说文件丢失,就是消息泄露,你我都得向天皇剖腹谢罪。”
高桥回答(日语):“明白。城里已经戒严。如果抓不到,密件流出方向只能一个,就是英国人统治的香港,我明天亲自去堵截。”
沙面是英租界,日军占领广州后顾忌日英关系,虽然进驻,但很少骚扰。英伦咖啡厅是英国人开的,凌厉选择能看到门口和吧台的角落,悠闲地看着一份报纸,眼角余光却在注意四周动静。
艾达突然出现在凌厉面前,惊喜叫着:“果然是你,我还以为是幻觉。”
凌厉:“你?你这是”?
艾达在凌厉对面坐下,夸张地看看四周问:“你形影不离的那位没跟来?会不会去了洗手间”?她坐的位置背对门口和吧台。
凌厉转移开话题,说:“刚刚对逸景下完手,又看中这里了”?
艾达说:“你真会开玩笑。凡是来广州的人,谁不知道英租界的沙面英伦是个好地方。日本人占领广州,这样的安全地方不多了。这里的皇家火焰咖啡有名,我请你。”
艾达招呼伺应生,要两杯皇家火焰咖啡,强调必须现场做。
凌厉不相信,问:“你从香港大老远跑来这儿就是为了喝杯咖啡”?
艾达脸色立刻黯淡,沉默片刻说:“高朗亭让我陪他来的”。
“他人呢”?
艾达说:“我们……就住在附近酒店。他出去办事,我一个人闲极无聊,就过来喝杯咖啡。”
凌厉讥刺说:“还没几天就成了深闺怨妇”?
艾达说:“凌厉,你能不能别这么刻薄?我把你当朋友了,你懂不懂一个女人的痛苦”?
辛华从门口匆匆进来,看见凌厉对面有人,在吧台旁边找了个座位坐下,要了杯茶,观察这个方向。
凌厉说:“懂一个人需要时间,今天恐怕不行……”
伺应生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两杯咖啡。他点燃铁勺里的白兰地,放进两颗方糖溶化后倒进咖啡,咖啡上面跳跃着蓝色的火焰,令人遐想联翩。伺应生把两杯咖啡放在凌厉、艾达面前离开。
艾达说:“至少喝完这杯咖啡,这是我的心意。这咖啡必须趁热喝,要小口抿着喝。”
凌厉抿了一口,果然名不虚传,透过独有的香气,一股热辣辣的感觉立刻浸透心脾,流向全身。
艾达说:“香港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我表面是个女强人,但内心和其他女人没什么两样,十分脆弱。我不但要顾及自己,还得顾及舅舅。他是我在香港的唯一亲人……”
“你是说赵毅轩赵老先生”?
“你知道他?对。我不得不服从于丛林法则,寻找依靠。”
凌厉说:“所以你接受了高教授”?
艾达说:“他不是最好,甚至可能没你好,但他毕竟给了我现在所需要的……”
凌厉本来想提醒说高朗亭真名叫高桥,是日本特务头子,让艾达有所防范,话到嘴边停住。
艾达说:“再好的男人,给不了你需要的,那也是别人的男人,对吗”?
辛华到吧台俯身写了什么交给收银员,然后离开。
凌厉说:“你在谴责我?好吧,现在你最需要的是皇家火焰咖啡,今天我请。Boy,埋单。”
艾达凄然一笑,说:“如果一个女人需要这么简单就好了。”
伺应生过来把茶水单递给凌厉。凌厉看了一眼,掏出港币放在茶水单皮夹上,不易觉察地把茶水单放进口袋。
艾达说:“还算有英国绅士风度,谢谢你了。”
凌厉一口喝干剩下的咖啡,起身说:“你慢慢享受,我先走了。回见。”
“回见”!
凌厉出门前回首,看到艾达还在看着他,似乎依依不舍,出门后掏出茶水单,背面写着“惠爱西路皇家私人会所”。他伸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车夫问:“先生,去哪儿”?
“朝大沙头方向,到了告诉你”。凌厉边说边扒开黄包车篷布向后观察,发现有辆黄包车在不远处跟着。这辆车转弯它也转弯。
凌厉掏出一张纸币递给车夫说:“师傅,前面拐弯处慢一点。我下去,你继续朝前拉。”
车夫接过钱说:“用不着这么多。”
凌厉说:“一直拉去大沙头,中间不许接客”!
车夫回答:“好咧。”
拐弯处,黄包车速度一慢凌厉飞身下车,躲到树后看着尾随的黄包车驶过才放心离去。
不料,跟踪凌厉的不止一个尾巴,这人躲过了凌厉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