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葬礼风波
凌厉看见艾达进来连忙招呼:“艾达小姐来了?快请进。”
孙颖扭曲着脸问:“你还来干什么?这里还有你什么事?拿你的股红也要到年底呀。”
艾达不慌不忙坐下,说:“孙小姐何必一脸敌意?为了你俩婚事,我特地来送一份厚礼。”
孙颖一脸不屑说:“就你?还厚礼?……”
凌厉不高兴了,说:“你能不能懂点儿礼貌,请艾达小姐把话说完。”
孙颖过去坐在凌厉椅子扶手上,双臂环抱凌厉脖子撒娇:“你不能吃着碗里又看着锅里,啊亲爱的。”
凌厉尴尬看着艾达。
艾达没有在乎孙颖态度,说:“我们打算还用两倍价格买下关爷帮手中股权,继续让凌公子当逸景经理。这样一切都没改变,但嫁妆不但翻了两倍,而且变了现。”
凌厉说:“这你应该去找孙堂主,找我干什么”?
艾达从袋子里拿出两页纸说:“这是聘任凌公子担任终身经理的合同。你签了,我拿去给孙堂主看,让他相信。”
孙颖嚷嚷说:“你以为就你聪明?股权一旦给了你们,你们想什么时候翻脸就能什么时候翻脸。骗谁”?
艾达说:“有合同啊,合同上已经写明让凌公子担任终身经理。”
孙颖说:“别骗我不懂。董事会说了算,合同说什么时候作废就什么时候作废……”
凌厉截住话说:“再多钱也有花完的时候。留下我们两家股权是为了每年能从盈利中分红,细水长流。”
孙颖把大拇指翘在凌厉脸前:“还是我未婚夫说得明白,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艾达似乎从凌厉眼神中看出什么,说:“请你再想想。凌公子,现在应该是凌经理,过两天我们单独谈谈。”
孙颖马上说:“你做梦去吧,从现在起我俩要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有话就对我俩一起说。”
轮到艾达哭笑不得了,只好起身告辞。
目送艾达走出办公室,孙颖从椅子扶手跳下来,盯住凌厉问:“你说!你是不是对这个女人有想法?”
凌厉说:“你胡说什么!我们必须这样一个红脸一个黑脸,才能麻痹躲在她身后的人。找个时间你向于部长报告。我要为我父亲举行隆重葬礼,争取把杀我父亲的凶手引出来。”
孙颖问:“这是你主意”?
凌厉回答说:“我姐夫的。他会调动警察抓捕,能抓个活的一审就能清楚。我们不能总在明处,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孙颖说:“于部长说了,安葬守塔人一切交给组织办,你出面就行。这是组织向守塔人表达的最后敬意。”
凌厉一口回绝:“不用!这是家事,还不差这几个钱。”
孙颖说:“挖墓穴抬棺木总要有人吧。你交给墓地管理人办,还不如让自己同志办,能更仔细,更放心。”
凌厉沉默片刻,说:“那就谢谢于部长和同志们了。”
孙颖说:“这就对了!以后办事痛快点,就像这样,别总娘娘腔。”
凌厉苦笑。
凌志峰的葬礼如期举行。凌厉开着欧息凡的私家车,带着姐姐凌琪和外甥欧志宽前去医院停尸房迎灵。
路上,欧志宽问凌厉:“小舅,太姥爷为什么不回来?是不是还在生姥爷气”?
凌厉说:“太姥爷听说姥爷遇难,突发心脏病住进医院,所以回不来。”
凌琪说:“你小孩子懂什么!如果太姥爷不爱姥爷,就不会突发心脏病。你看到听到的都是表象。”
“我不是小孩子,是大学生。我小舅从来没有把我当小孩。”欧志宽不满。
“因为他也是小孩。”凌琪嗓音提高,欧志宽一噘嘴不再说话。
装殓遗体棺木楠木制成,非常大气。已有八个起灵小伙儿等候在那里。凌厉从他们悲戚眼神看出都是自己同志,要是普通人不会有丧失亲人的感觉。
为首的过来低声说:“我叫欧阳,这些都自己人,一切都安排好了。”
凌厉感激点点头。
灵车到达墓地,凌厉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头。闻讯赶来的宾客有一百多人。为了万无一失,欧息凡安排警察对每个进入墓地的人仔细搜过身,确保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墓穴挖的方方正正很深。进来的人已经素装站在墓穴前,每人手中拿着一支白色菊花。宾客中有高桥、艾达、孙家富等熟悉面孔,还有许多不认识的。人群中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凌厉,这是一位长须老人。于浩川、胡鹏程也混杂在人群中,要送自己同志最后一程。孙家富以其身份地位,和高桥、艾达并排站在凌厉、凌琪身后。
欧息凡身穿警官服站在墓地管理人居住的屋顶,俯瞰着下面。圣弥额尔墓地是天主教墓地,面积也就几百亩,但干净整洁,四周没有制高点,很容易防范。欧息凡把注意力放在来宾身上。他在人群中安插有10多个亲信,盯着每一个可疑人。
孙颖选择了一个能看到整个宾客的边缘地带,警惕地扫视每一个人。后面有人轻轻碰了一下肩膀,一位穿黑色西装扎黑色领带的中年男子站在身后向她微微点头示意。
孙颖低语:“你来干什么”?
中年男子叫蓝启雄,公开身份是中华民国政府驻港办事处副主任,实际是国民党军统香港站站长。他声音低沉说:“我们和凌先生合作很愉快,凌先生不幸遇难,我特地来送他一程。”
“猫哭耗子”!孙颖愤愤说。
蓝启雄毫不见怪,一笑说:“不能这样说,各为其主难免有竞争,但我很钦佩凌先生为人,我们情报合作也一直很愉快。”
孙颖气更不打一处来:“幸灾乐祸是吧?凌志峰牺牲,你们也难脱干系。”
蓝启雄连忙撇清自己:“你可千万不能这么说。我来就是给你们透漏一个情报:凌先生身份暴露了,他的死是日本人干的。”
孙颖不信,问:“你有证据”?
蓝启雄说:“这还不清楚?连我们都知道凌先生真实身份,日本人能不知道”?
孙颖听出他在胡诌,索性也胡诌一句:“日本人知道也是你们说的。”
“姑奶奶,这玩笑可开不得。我看于浩川也来了,这里人多眼杂,我不方便接近。你问他一下,凌先生死后谁和我们联系。”
“联系个屁!要是依我脾气把你们全收拾了。”
蓝启雄知道孙颖在说气话,连忙转移话题:“你和凌公子玩真的还是玩假的”?
“你消息够快了”?
蓝启雄自得一笑:“你俩根本不是一路人,是为了逸景吧”?
“我俩咋就不是一路人了”?孙颖就不愿意听这种话。
“说句玩笑话你不要生气,如果你俩一个是鲜花,一个是牛粪,你认为牛粪应该是谁”?
“你放屁”!
“好好,当我没说”,蓝启雄悄然离开孙颖混进人堆。
下午3时葬礼开始前,孙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站去孙家富旁边,嫣然又成了黑老大爱女。
牧师念完悼词,装殓凌志峰遗体的棺木被缓缓放进墓穴。欧志宽叫着“姥爷”嚎啕大哭。
凌厉、凌琪强忍悲痛,首先把菊花丢进墓穴,拿起插在土堆上的铁锹铲了一锹土,扬在棺木上,把铁锹交给排在后面的高桥、艾达,垂头站立在旁边。
高桥、艾达重复完同样动作,把铁锹交给孙家富、孙颖,然后走到凌厉、凌琪前面。
高桥握住凌厉手,语调沉重说:“我对令尊大人不幸遇难深感悲痛,望节哀顺变。”
凌厉手在哆嗦,说:“谢谢教授光临”!
高桥又握握凌琪的手离开。
艾达先是和凌琪拥抱,然后握住凌厉的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凌厉。凌厉避开她的眼睛抽回手。紧跟其后的孙颖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吼叫,被凌厉凶狠眼神使劲一挖,乖乖把话吞回去。
孙颖排在孙家富后面走到凌厉面前大声学了声“节哀顺变”,又小声说:“看见没?艾达旁边那位有风度的男人,你没戏了。”
凌琪看见孙颖和凌厉小声嘀咕,显得关系不一般,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场合不能发作,等孙颖站在面前伸手,手都没抬,眼睛看着地面。孙颖只好自我解嘲地撇撇嘴走过去,但没有走远。她让孙家富先回去,自己站在不远处盯着一一和凌厉握手致哀的人。孙家富以为孙颖在乎凌厉,没说什么,自顾自离开。蓝启雄担心夜长梦多,挤在前几个人中间完成形式。
前面致哀完毕的人已经陆续离开墓地步行或乘车散去,但长长的队伍还看不到头。
于浩川像其他人一样完成程序,走到凌厉前面,没有用套话,而是低声说:“坚强!要像你父亲”!凌厉点点头,眼泪又止不住落下。凌厉不认识胡鹏程。胡鹏程只是礼节性握握凌厉手。
站在屋顶的欧息凡看着人流已经散去一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刚刚从屋顶下来,就看到墓穴旁人群大乱。他连忙朝百米外的墓穴跑去。
就在几秒钟前,孙颖注意到一位正在向凌厉伸手的长须老人,从近处看步履、眼神十分熟悉,愣了下,情不自禁叫声“辛华”。她以为辛华准备刺杀凌厉,在辛华和凌厉手接触前的一刹那扑过去抱住凌厉,短距离冲刺刹不住脚,抱着凌厉一起摔倒在地,差点掉进墓穴。
埋伏在人流中的便衣警察理解错她的意思,以为是她想对凌厉有企图,蜂拥而上把她按倒在地,手反拧到身后。欧阳几个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本能围过来保护孙颖和凌厉,和警察纠缠在一起。人群大乱。庄严的葬礼被搅散,后面的宾客受到惊吓,有的围过来想看个究竟,有的匆匆离开。
欧息凡跑到跟前,认出是孙颖,命令警察松开手,问:“你怎么回事”?
孙颖“呸呸”吐出口中的土,说:“有人要暗杀凌厉。”
欧息凡怀疑地看着孙颖,问:“是谁?在哪儿”?
孙颖抬头望去,辛华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突然传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斥:“你这个疯女人,什么暗杀,都是你在搞鬼”,是凌琪。她瞪了孙颖片刻,转身扑到在墓穴前嚎啕大哭:“爸爸……”,声音凄惨催人泪下。
凌厉狂吼:“孙颖,你不捣乱能死”?
孙颖蒙了,“我真的看见有刺客。”
凌厉吼道:“刺谁?怎么刺?要是刺我,用刀用枪我还能站在这里”?
孙颖无言以对。
西边天上已经泛起橙红色,层峦叠嶂的云彩就像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样,藏满疑惑。
鑫记杂货铺后院,听完孙颖汇报,胡鹏程马上说:“马上派出我们所有人,堵住所有通向内地通道,绝不能放走这个叛徒”!
于浩川问:“辛华冒险来香港,不杀我,不杀八办领导,去杀凌厉,杀凌厉有什么价值”?
孙颖说:“是有点儿奇怪。”
在凌志峰葬礼上出现的欧阳是南纵联络处参谋。他也奇怪:“如果真想刺杀,离得那么近,为什么不动手”?
胡鹏程不耐烦说:“辛华是叛徒不假吧?这可是我,奥,还有孙颖亲眼看见的。他活着对组织就是威胁!先别问那么多为什么,老于,你要抓紧时间。这可是千载难逢机会,广州有日军重兵把守,香港可不是他们天下。这是一只掉进瓮里的王八,让他逃出香港以后就难办了。”
于浩川说:“我在想,辛华冒险来香港,如果不是刺杀凌厉,是不是给凌厉传送什么指令呢”?
胡鹏程吃惊:“你是说”?屋里所有人都看着于浩川。
于浩川说:“我一直觉得守塔人牺牲的蹊跷,即使辛华知道守塔人要去广州,也不可能知道什么时候去,怎么去。除非有人告诉他。知道他去准确时间的只有我和凌厉。”
于浩川说出凌志峰死的另一个可能版本:凌厉非要和凌志峰一起去广州,到达火车站,突然说:“有人要暗杀”,趁凌志峰向窗外看时,抢过凌志峰手中包,把炸弹丢在车里,然后飞身跃出。接着就是“轰”的一声剧烈爆炸,车里冒出浓烟和火焰。
欧阳补充说:“守塔人没有理由告诉辛华和特派员的接头暗号。最有可能得到暗号的只能是最亲近的人。这个人也只能是凌厉。”
孙颖大叫:“太离谱了,儿子杀死老子,说破天我也不信”!
于浩川说:“孙颖,你就是头脑简单!我们为了信仰可以大义灭亲,敌人为了利益就不能骨肉相残”?
胡鹏程说:“我同意于部长看法,我们身处特殊战线,靠的就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忠诚。对所有人所有事都要多问几个为什么。”
于浩川稍加考虑,对欧阳、孙颖说:“把情报组人安排下去,找到辛华。记住,一定要活的。”
孙颖问:“凌厉怎么办”?
于浩川说:“我说的仅仅是怀疑,没有证据就不能轻易伤害自己同志。特别是这个时候,凌厉还用得着,找名单要靠他,保住逸景更要靠他。辛华还在香港,你马上去跟紧凌厉,如果辛华真想联系还会找他。”
孙颖嘟着嘴说:“这个时间凌厉肯定回家了。我怎么好去?能不能让欧阳去”?
“欧阳不熟悉香港,连凌厉家在哪儿都不知道,你让他怎么去”?于浩川厉声说。
“我还是个姑娘。于部长你这是为难我”,孙颖嘟囔。
胡鹏程替孙颖说话:“要不今天算了,明天再去?”
于浩川说:“这个时候很关键。辛华知道我们在找他,办完事可能马上会离开香港。”
孙颖说:“……好吧,你是让我和他睡在一起”?
于浩川不耐烦说:“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这是任务!……你有两个办法,可以住进他家,反正别人也把你当成他未婚妻了。如果真觉得不方便,也可以藏在他家附近秘密监视。”
孙颖说:“明白!开个玩笑,何必当真。”
于浩川哭笑不得。
凌厉和凌琪一家分手后,在欧息凡派出的警察保护下回到家,疲惫地靠在客厅沙发上,手无意间伸进口袋,一愣,掏出一张纸条,疑惑地打开,上写“将军澳渔民码头,晚8点,必须自己来,否则见不到我,辛华”。
凌厉马上想起于浩川提到的叛徒名字。他毕竟受过职业训练,脑子闪过葬礼现场的一幕幕,想起被孙颖扑到前最后一个准备握手的人。这个人虽然一脸长胡须,脸色涂过色油,但因为离得近,可以看出是个青年人。他伸出右手准备握手时,自己被孙颖扑到,那一瞬间他看到这个人似乎想扶住自己,左手搀住自己臂弯,可能就那时把纸条放进自己衣袋。找到他就能知道父亲死因。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和于浩川联系。他换上一身黑色便装,找出父亲藏起的手枪,检查过,上满子弹装进口袋,准备单独去赴约。
孙颖似乎漫不经心从凌家别墅前走过,又绕到后面一条街上,看清楚后墙外埋伏有三名便衣警察,前面只有一个。天还亮,街上的路灯都没开,警察虽然到位但还没警惕,前面警察坐在树下阴影里打盹。孙颖平地一跃从前面栅栏翻进凌家别墅,警察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院子栅栏种了一圈垂叶榕,从外面看不见院里,房屋前一片花草,深处有条长石椅,从这里却可以看到别墅的两个面,从正面和右侧面进入屋子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孙颖靠着长椅舒适地坐在地上,心里开始骂:“你奶奶个凌厉,你舒服睡在床上,姑奶奶在这里给你看门,挨骂受气还得伺候你”,又想“我要不要进去呢?进去睡到哪儿?这么大房子肯定有空房间,睡进一间屋锁上门也行,但万一他要出事岂不知道,那和我不在有什么两样?跟他谁在一个房间,我睡床上他谁地上,万一他不同意怎么办?我睡着了他万一使坏怎么办?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
孙颖正在胡思乱想,有个人影从别墅另一侧与邻居隔开的围墙翻了出去。好像是凌厉。
孙颖一惊:“这么晚他想干什么?不会真让于部长说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