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如何找到威廉
“等等”！蓝启雄把纸条递给胡大伟说：“知道威廉地方了，我们可以马上去救。”
胡大伟说：“对不起了站长。”
蓝启雄额头渗出汗珠，但脸色镇静：“我有话要问，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胡大伟点点头。
“是珊瑚下的命令”？
“是。”
“是因为‘存活’行动失败”？
“是。”
“你也参与了行动，知道我们撤出的原因”?
“知道。”
“你为什么不替我解释”？
“珊瑚电话里说得非常明确：英国政府已投诉美、苏等《联合国家宣言》签署国，影响极为恶劣，使委员长谋去中国战区最高统帅位置的希望可能落空。珊瑚特别强调：这不是委员长个人事情。我国已经进行了4年抗战，如果从奉天事变算起正好十年。这涉及对我们民族付出巨大牺牲的认可，让谁管理中国军队涉及国家主权。总要有一个替罪羊。”
胡大伟如此耐心转达珊瑚的指示，让蓝启雄看到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他心存侥幸问：“珊瑚指示是他让你告诉我，还是你自己想告诉我”？
“他让我一字不漏传达给你”！
“我明白了！珊瑚是不是还在等你电话”？蓝启雄擦掉额头冷汗，说：“请你执行命令前先向他转述我三点意见：一、中了高桥圈套的危难之际，我带着几乎全部人员成功撤出，给党国保存了一批谍战精英，我们还有继续行动的力量；二、香港目前没有接替我的合适人选，给我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三、我一定负责救出威廉，将功折罪”。
胡大伟仍然用枪指着蓝启雄，但显然在矛盾中。
蓝启雄说：“大伟，我知道你想法。我这个位子迟早是你的，但你不能用这种方法取得。你想想，站里这么多兄弟跟我出生入死这些年，我给了他们地位和荣誉。你打死我还能在这里待下去吗？就不怕有人打你黑枪”？
胡大伟还在犹豫，蓝启雄看穿他的心思，洒脱一笑，说：“你不用担心我报复。你在坚决执行上级命令，大义灭亲只能证明你对党国的忠诚。我连这都容不下怎么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蓝启雄确实猜透胡大伟的心思，这甚至比说他想当站长更重要。他清楚知道：香港刚刚沦陷，地下情报工作还没有头绪，这时候除掉蓝启雄对军统局有百害而无一利。珊瑚电话里说得很清楚，如果蓝启雄想说什么，一定要向他转述完再动手，显然珊瑚，或者珊瑚身后的人对蓝启雄并没有绝望，只是想震慑一下他。他接过电话后犹豫，是因为他知道，一旦用枪指着蓝启雄那就是彻底翻脸了，依蓝启雄的小肚鸡肠绝不会再容自己。现在蓝启雄把话挑明，也许还有缓和关系的希望。
胡大伟收起枪，对蓝启雄敬了一个礼，说：“站长实在对不起，职责所在职下确实无能为力。我一定完整转述您的话，代表全站为你说情，助你度过这一关。”
蓝启雄站起身双手抱拳：“拜托兄弟了，容当后报”！
胡大伟离开，蓝启雄明白自己已经过关：如果珊瑚不留有话，胡大伟肯定会毫不犹豫打出这一枪。但是，想到珊瑚安插在身边的侯玲，想到矛盾公开化的胡大伟，还有那个肯定没离开香港、窥视目光时刻盯住自己的珊瑚，心里冰凉。
胡大伟很快回来，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说：“站长，没事了。珊瑚最后同意了我的意见：香港站离了你不行。”
蓝启雄心里清清楚楚，但仍一脸感激的样子拉住胡大伟的手说：“谢谢，谢谢兄弟，我们这就算是生死之交了，以后有碗稀饭，你捞干的，哥喝稀的。”
“多谢哥不计前嫌”。胡大伟同样一脸感激，稍停又说：“珊瑚指示，让我们继续营救威廉，救不了打死也行。还说英国人同时请了共产党帮忙。”
蓝启雄马上意识到这件事分量：如果这事共产党做成自己做不成，那真只有死了。
他刚才还兴奋的面孔马上变得僵硬，坐下足足思考有十几分钟：“还能不能找到共产党的人”？
“逸景关门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人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蓝启雄说：“要想办法盯住他们，防止他们先得手”！
胡大伟说：“我们能够掌握线索的只有孙颖，还有那个凌厉。孙颖父亲死了，关爷帮搬上大雾山，就见不着她人影。凌厉家到现在还没找到。”
“凌厉不是有个姐姐？可以从她那儿想想办法。”
“那可是留任警察署长的太太，不好接近。”
“凌厉不是有个外甥吗？小孩子总好办些。”蓝启雄说话已经少了颐指气使。
“是！马上执行站长命令”！胡大伟倒是多了一份恭敬和顺从。
“珊瑚会不会还在电话机旁”？蓝启雄问。
胡大伟回答：“不知道。他好像用的是公用电话，旁边声音很嘈杂。”
“你赶快过去再给他电话”，蓝启雄急急说：“向珊瑚报告咱们在大英银行的账户被冻结了，行动没有经费，连配合英国人行动牺牲同志的抚恤金都发不出，这会让兄弟们寒心。请他务必想办法弄点经费。”
胡大伟：“好”！转身离开。
蓝启雄愤愤说：“妈的，不能光让他指使我，我也指使指使他。出问题了一块担责任。”
凌厉晚上回家，刚刚打开门锁，就从门缝飘落一张纸条。
凌厉捡起进屋打开灯，纸条上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着“威廉被困深水埗临时拘留营”。字体和蓝启雄看到的一样。
凌厉出门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影。他把字条塞进嘴里，关上灯锁好门放上标记离开。
鑫记杂货铺后院，报务员把一封刚刚收到的电报交给孙颖。孙颖看过，正好凌厉推门进来。
孙颖说：“你来的正好。于部长来电，命令我们中断一切工作，全力以赴营救那个叫威廉的英国情报特使，救出后送往根据地。他强调这件事政治意义非常大，要求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凌厉说：“我就是为这件事来。刚才回去有人留了张纸条，告诉了威廉关押在深水埗临时拘留营”。
孙颖说：“好啊，要什么来什么，交际广是有好处。”
凌厉顾不上计较孙颖话里带刺，说：“奇怪的是谁知道我住处。军统？他们不可能告诉我们这个。是英国人”？
孙颖说：“是呀，你朋友军统英谍都有，谁送的有什么关系”？
凌厉烦了，说：“你这个人不读书不看报还自以为是。报上登了，昨天日军打死100多英国间谍，还有几个军统。看样子是他们营救威廉失败才找的我们。这和于部长这时候来电报可能是同一意思。”
孙颖又重新仔细看过电报，问：“你什么意思”？
凌厉说：“你这个……脑子，英国人没有通过******政府，直接求助我们，说明他已经不得不承认我们的独立地位。这是大好事”！
孙颖说：“你意思说这事不能不办”？
凌厉说：“那当然。不但要办，而且要办好，办成功”！
孙颖说：“那好，你去把王振生他们叫回来”。
“你刚才说我来的正好，是让我去叫人”？
“你以为什么？难道让你来领导营救不成”？
凌厉终于忍无可忍，说：“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是受过专门训练的职业特工，有着比你丰富一万倍的谍战经验。你现在总叫我干跑腿的活？”
孙颖半开玩笑说：“你现在归我领导，是龙也得给我盘着，是虎就得给我卧着。”
凌厉甩手出门。
艾达住在欧息凡家，下午接到一个电话，像以往一样，只是“嗯，嗯”几声，什么也不说，放下电话，对凌琪说：“姐，原来客户找，我出去一趟。”
凌琪不在意这种事情，只是顺嘴叮嘱几句注意安全这样话题，但却引起欧志宽怀疑：每次艾达都只听不说，每次接完电话都着急出去，但每次出去的借口不一样。
看到艾达走出门，欧志宽说：“妈，我出去玩会儿”，骑上自行车也出门去。
欧志宽跟着艾达乘坐的黄包车到弥顿道一栋高层公寓楼，下车打量一下四周进去。
艾达鬼鬼祟祟更引发欧志宽好奇。他从躲着的电线杆后面出来，想了一下，索性坐在楼边等着。
威廉正在受着煎熬。
深水埗临时拘留营，扩音器反复用英语播放（英语）：“大日本皇军司令官诚邀英军威廉上校面谈。我们绝对保证威廉上校安全。请威廉上校站出来，也请大家帮助找到威廉上校。找到或者能够提供线索，大日本皇军立刻予以释放，并礼送回英国……”
一排平房的临时刑讯室有三个人。
一位英国人正挨鞭刑，疼得呲牙咧嘴。
审讯的日军军官问（英语）：“说，你认不认识威廉”？
英国人怒骂（英语）：“下地狱去吧”！
日军军官拔出手枪。执行鞭刑的日军下士赶快提醒（日语）：“少佐，他身份还没核实。”
少佐把枪拍在桌上命令（日语）：“给我狠狠打”！
一辆卡车驶进拘留营，几名日军士兵押着在情报机关抓到的三名英军特工下车，排查已经到了这个临时关押地。三名英军特工被带去刑讯室。
带他们去的是一名军官，他指着正在受鞭刑的英国人问（英语）：“是不是他”？
三个英国特工相互看看。
军官说（英语）：“你们给我看清楚”！
三个英国特工同时摇头否定。
军官摆摆头，少佐抓起桌上枪击毙了受鞭刑的英国人。
军官说（英语）：“很好。那么下面就看你们的了。给我仔细辨认。记住，如果找出威廉，我们会恪守承诺，送你们离开香港。如果你们敢撒谎，我保证你们死的比他还难看。”
那位高高瘦瘦的英国特工回答（英语）：“我们一定尽力。”
军官说（英语）：“不是尽力，是必须！排查好几天，你们一无所获。这里是最后一个点，也是你们最后一个机会。找不到，我每隔一小时枪毙一个，直到找到为止。明白吗”？
三名特工不作声。
“带他们马上去找”！军官命令。四名日军士兵押解出门。
比尔很远看到从刑讯室走出的三名特工，小声说（英语）：“坏了坏了，这三个人是白楼的，见过我”！
威廉说（英语）：“我们分开坐”！
比尔明白，说（英语）：“请上校放心，如果被发现，我绝不会出卖你”！
威廉说（英语）：“不是我个人问题。我掌握的情况太多。如果我被发现，你立刻用你皮带勒死我。”
比尔惊骇说（英语）：“这不可能”！
威廉坚定说（英语）：“这是命令！为女王陛下尽忠是我义不容辞责任。”
三名被俘的英军特工，有两个人漫不经心的眼睛漫扫视着周围人，只有那个跪下的、高高瘦瘦英军特工在认真查看。忽然，他的眼睛和比尔眼睛碰在一起。比尔看见已经无法躲开他眼睛，索性盯住他。高高瘦瘦英军特工和比尔两人对视。押解他们的一名日军士兵觉得他表情异样，眼睛顺着他的目光开始在人群中搜索。
高高瘦瘦英军特工认出比尔刚要张嘴，被旁边紧贴着他、早有防范的英军特工用胳膊肘不易觉察地猛击一下胸口。高高瘦瘦的英军特工立刻弯腰干呕，说不出话。旁边另一名特工和猛击他的特工从两边搀扶起他。押解的日军士兵回头怀疑地看看他们，没有看到什么破绽，于是押着他们朝刚才高高瘦瘦英军特工目光方向走去。
威廉看见日军士兵押解着被俘英军特工向他这个方向走来，泰然自若的站在那里。高高瘦瘦英军特工已经直起身子，但两旁的两位英军特工并没有松手，反而攥紧他胳膊。他们离威廉越来越近。高高瘦瘦的特工终于萎缩了。他没有任何反应地从威廉和比尔身边走过。威廉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
孙颖、凌厉和五六名组员趁着黄昏掩护已经到达拘留营附近，藏在草丛中观察。拘留营探照灯亮的早，反而显出四周的黑暗。
孙颖问：“我们又不认识威廉又不会英语，就是混进去又怎么找？
凌厉说：“你看，看押的日军也就是一个中队百十来人。俘虏有外国人也有中国人。我们分散从铁丝网下钻进去，分头在外国人中低声叫‘威廉’，看哪个应答拉起就走。但要注意，即使找不到也不能暴露他。”
孙颖说：“这么多人，你的办法纯粹是撞大运，而且还不能暴露，这怎么可能。”
凌厉反问：“你有更好办法”？
在凌厉他们埋伏的不远处，突然从铁丝网外射过来密集子弹，站着的十几个日军士兵应声倒地。数十人端着轻重武器，剪开铁丝网向里面冲入。被押解人员有的趴下，有的四散奔逃。袭击者不知道是不是缺乏常识，没有打灭探照灯。
袭击者进入铁丝网并没有进去多远，就地卧倒一边射击一边齐声高喊：“威廉，威廉……”。袭击者吸引了日本人的探照灯和射击全对着这里。
孙颖怒问：“这是谁干的，军统？这不是故意让日本人知道威廉在这儿”？
凌厉反应很快，马上说：“我混进去再说。你们等我”。快速从探照灯没有照到的黑暗处草丛中匍匐接近铁丝网，从铁丝网下面钻了进去，迅速混入到四散奔逃的人群中。
孙颖大喊一声：“凌厉”！但已经来不及制止他。
“愚蠢”！威廉坐着没动，低声骂了句（英语）：“有这么救的吗”！
受过专门谍战训练的比尔敏锐看见一个中国人钻进铁丝网，一屁股坐在一群人中间，连忙趁乱向他挪过去、
袭击的是胡大伟和军统特别行动队。他在外面埋伏了两名狙击枪手，命令如果有英国人答应并向他们跑来，马上击毙。他们故意不打灭探照灯就是让狙击手看得清楚些，但没想到里面俘虏太多，枪一响全都乱跑，也没人答应。
日军迅速组织反击。胡大伟命令留下一名特工监视，其他人撤走。
日军军官把电话打到白楼，横木接的电话。他听完说（日语）：“我马上报告大佐”。放下电话马上拨通另一个号码。
一举歼灭100多英国间谍，高桥极为亢奋，虽然全部清除英国间谍网还需时日，但此举已让他们大伤元气，至少一段时间很难恢复。他又开始想艾达，打电话约她到送给她的公寓幽会。
一番云雨后，艾达依偎在高桥怀里说：“达令，我天天待在欧息凡家也不是长久之计。凌厉更喜欢有事业有追求的女人，我像这样成了家庭妇女，会离他越来越远。”
高桥问：“你想说什么”？
艾达说：“我想继续回大英银行工作。”
高桥问：“为什么？你缺钱”？
艾达说：“不，我不想整天寄人篱下。”
“不会总让你待在那儿”。高桥忽然问：“你回去看过你舅舅没有”？
艾达说：“你怎么想起他？……还没。他一直以为我已经回内地，见他不知道如何解释。”
高桥说：“放心，忙完这段我会亲自拜访他，给你做些铺垫。”
艾达惊骇翻身坐起说：“你不会带我一起去吧？他要知道因为你留在香港，他会把我逐出他家门。”
高桥刮了一下艾达鼻子，说：“傻瓜，我哪儿有那么笨！我会带太太女儿去正式拜访，向他解释结婚是假，是你在帮我们。”
艾达说：“这比说我们结婚还可怕。他会把我当……”。她找不到合适词汇。
“当汉奸是吧”？高桥倒满不在乎这个词：“放心，他会很快和我们站在一起，就像你我这样。”
“你的意思是”？艾达不解。
“我的意思你很清楚。到时候还需要你配合工作”。
高桥无意中说的这些竟然又救了蓝启雄一命。这是后话。
桌上电话铃响，高桥嘟囔一句：“什么急事？给这里打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