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静宜上车后很平静,甚至有些漠然,完全没有刚看到我驾车而来时那种瞠目结舌和欣喜若狂。
在三环路上兜了大半圈,我实在忍不住两个人的无话可说,便问道:“你怎么了?”
柳静宜礼貌性地笑了笑,摇摇头。
我不死心地继续问道:“刚才你不还是挺高兴吗?现在一言不发,这指定有事啊。”
柳静宜干脆把头侧向了窗外,让风将她的长发吹得上下忐忑。
我脑细胞飞快运转,思索着造成柳静宜不开心的任何一个可能,最后小心翼翼地说道:“买车这确实是大事,我事前没跟你商量,是我不对。但你也别生气啊,气大伤身嘛。”
柳静宜转过头来,问道:“剩下的钱够买房吗?”
我一愣,险些让海妃来个熄火急停。不过,这事真是怪海妃太有魅力,她让我兴奋得忘记了我计划收入和实际收入的巨大落差,更忘记了给柳静宜说这事。
我嘿嘿一笑,说道:“这事有些变化,跟我们合作的人太黑,我和贱人挣不了那么多。所以房子肯定买不起,只有…….”
柳静宜不等我说完,便气鼓鼓地打断我道:“房子买不起你还买车?以后咱们住车里吗?”
我陪上笑脸,说道:“买车也是为了工作、为了挣钱。等挣了钱,小爷给您老人家买两套,住一套,丢一套。”
柳静宜又把头侧向车外,轻声道:“我真的老了。我们同学都有小孩了。”
我笑道:“瞧你说的,你这还不到25呢,青春年华一大把啊。”
柳静宜突然转过头,声音升高两个八度,叫道:“我妈催我结婚!今年我必须结婚!”
我一呆,赶紧将海妃驶离主道,放慢了速度。
我见过柳静宜犯二,见过她发呆,见过她装嗲,甚至见过她冒傻,但从来没见过她这般声色俱厉的歇斯底里。
我惴惴不安,不时偷瞟柳静宜,只盼她能再说句话,我再顺藤摸瓜找出症结所在。
但柳静宜什么都不说,我只好将海妃停在路边,陪着她一起沉默。
良久,柳静宜说道:“安之,你爱我吗?”
我点点头,说道:“当然。”
柳静宜突然一笑,有些苍白地说道:“没事了,走吧。”
我问道:“回家吗?”
柳静宜道:“那是家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默默地将柳静宜送回幸福春天。
回到黄忠小区,我将海妃钥匙丢给任建,他满脸诧异地说道:“良心发现了?我告诉你,我不会原谅你的,你都不知道你下手有多黑。”
我没好气地回道:“不是下手,是出脚!”然后便心不在焉地窝到沙发里看着电视。
任建嘿嘿一笑,说道:“行了行了,看在咱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原谅你。”
我抬起头,问道:“我老吗?”
任建仔细将我打量一番,说道:“那看得和谁比啊,和别人比,你当然是青春少年样样好;但想要和我比,你还真是老得没治。”
我瞪了任建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女人还真是不可理喻,这才多大啊?就整天想着结婚生孩子。”
任建一屁股歪在我旁边,一脸兴奋地问道:“你和柳静宜闹掰了?把你的痛苦说来听听,让我高兴高兴。”
我叹口气,将我和柳静宜之间这点小小的痛苦给任建说了一遍,但这贱人好像并没有多高兴,反而挺认真地说道:“案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
我说道:“有屁就放。”
任建点头道:“好咧。其实吧,我始终觉得柳静宜和你并不合适。”
我挑眉道:“几个意思?”
任建皱眉道:“我的意思很明显啊,你这人看着焉儿,但头生反骨,不会安安分分地过日子;柳静宜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其实很传统,或者说是很现实。你们不在一个轨道上。”
我眉头一皱,说道:“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任建显得很无辜,说道:“放屁能好听吗?”
我没有说话,头脑里却自动出现了与柳静宜相识以来的各种画面,从我二是姐,到小青,再到绿裙姑娘,直到先前车上她那人见忧怜的脸。这些画面像是一部完整的电影,展现着柳静宜花儿般的笑脸和曾经带给我的惊喜、无奈、激动、哭笑不得、欲罢不能……
每帧画面,似乎都挂着淡淡而清晰的回忆和珍贵。
我忽然越觉得自己错得厉害,没有将柳静宜的心愿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我忽然越觉得后悔,先前不该那么无技术含量地处理我们之间的不愉快;我忽然觉得急迫,急迫地需要挣到更多的钱,去把那破坏画面的罪魁祸首——房子买回来。
我拿起电话默默措辞,准备给柳静宜再沟通沟通、和谐和谐。
就在这时,柳静宜发来一条短信,说道:“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发脾气。”
我心中一暖,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回复道:“我也不对,我一定会在今年买房,相信我。”
任建乜斜着眼睛,摇头道:“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我笑骂道:“滚!你不说我老得没治吗?还能听你个小屁孩的?”说罢便高唱我们的生活充满了阳光回房炼功去。
…………
听说情侣之间的感情是吵出来的,这话还真不假。经过小小的不愉快后,柳静宜与我反而更加融洽,甚至行为艺术的尺度也大了些许。
我自然又将任建这厮侮辱一番,说他是单身汪妄想症,不能理解甚至错误理解我们这些情侣之间的爱恨情仇。
清晨,我刚起床洗漱完毕,修分便发来一条消息,只有寥寥六个字,说道:“那厮贷款已放。”
我心头一喜,叫道:“贱人,出发!”
任建咬着包子问道:“哪去?”
我眉头一皱,说道:“作为天一建筑工程有限责任公司的法律顾问,一定要随时关注公司的日常动态是否存在法律隐患,尤其是财务状况。否则就不是一名合格的顾问律师。”
任建一愣,随即又笑道:“那必须的,咱敬业精神和职业道德可是一样不缺,绝对视顾问单位利益高于一切!”
半个小时不到,海妃便将我和任建载到王坤全公司楼下。
王坤全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办公室墙上的一张中国地图,完全没注意我和任建的到来。
我笑道:“王总正在规划蓝图,要把业务做到神州大地每一个角落?”
王坤全身体一顿,扭头看见是我和任建,便笑道:“何律师说笑了,我的业务算什么,在这地图上连个点的位置都没有。”
我瞅着地图,说道:“王总现在业务就集中在益州?”
王坤全伸手一指,说道:“雅安、广安、乐山这几个地方有些项目,呵呵。”
任建点头说道:“以王总的雄才伟略,走出西川是必然之事。假以时日,咱公司的业务一定能遍布全中国。”
王坤全哈哈一笑,说道:“以前倒还真想过,不过现在我老了,不敢那么折腾。”边说边作了个沙发上请坐的手势。
任建坐在沙发上继续肯定咱们公司的宏伟前景,而我却在地图前面有些发呆。
刚刚王坤全给我指他的项目时,我无意瞟见了金县,然后便自然而然地找到崇州、青川几个点。
从青溪镇回来我便联想到三郎、日隆、青溪这三处古墓和石洞有可能是鬼镇天君阵的一部分,但却没有直观的概念。现在在地图上看到这几个点后,便不自觉地按北斗星的位置将它们一一对应,结果发现天玑星的位置应当在省内,开阳、玉衡、摇光以及左辅右弼等则应该在秦陕境内,而斗柄所指方向则是西安、京城一方。
我脑子里似乎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再去想时却又想不起来。
听到任建用一种嫌某人不务正业或不够专业的语气连着叫我两声,我赶紧回过神来,与王坤全对面坐下,笑道:“王总,你现在的项目启动了吧?”
王坤全笑道:“这资金才下来,正在安排复工的事。这几天有得忙啊。”
任建笑道:“王总,我建议在复工之前,先让我们把以前所有的项目合同审核一下,有必要的就签订补充协议。”
王坤全问道:“你们中院的事情忙完了?”
我说道:“差不多吧,明天再开一个庭就全部结束。所以今天特地过来帮咱公司规范一下合同。”
王坤全迟疑道:“规范是可以的,但签订补充协议不太好吧?这几个项目合同都是以前签好的,而且大家都是朋友……”
任建正色道:“王总,作为公司律师,我坚持这一点。其实你换个思维方式就行:如果是朋友,他就不会在意你这先礼后兵之道;如果不是朋友,你又何必顾及彼此之间并不存在的所谓情面呢?”
王坤全想了想,笑道:“有道理,就按任律师的意见办。”
任建雷厉风行,让王坤全叫人把所有合同的电子文档收集归类,然后又发到他的邮箱。
一番事了,王坤全似乎了却件大事,闲情雅致地与我们喝茶聊天;我和任建却屡屡互视,交流着这厮迟迟不提律师费的无耻。
对待蚊子,人的脸皮就要厚一点。我先在心里如此暗暗强调一番,然后笑道:“王总,顾问合同里有我们事务所的帐号,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将顾问费打过来。本来按照我们事务所有规定,你应该在签订合同之日起三日内就要转账,你看……”
王坤全哦了一声,露出一脸恍然又抱歉的神色,说道:“看我这记性,我还以为我已经告诉你们,我的财务人员出差,要过几天才能转帐。要不,你们给你们领导说说,容我再缓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