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惋惜任建走了着臭棋而不得不将刘太医推到前台,却猛然听到他说道:“烦劳小青姐帮我拿些纸笔,我给二哥开个方子。”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任建,而他居然瞟了我一眼,似乎还隐晦地眨了眨。我暗暗掐了几下大腿,确定这一切不是梦幻后便努力地思索这贱人给我眨眼到底是什么含义,他凭什么给我眨眼。
片刻后,刘太医拿起任建写的药方,一边点头一边念道:“枸根切皮24克,石膏24克,白前9克,杏仁9克,橘皮15克,白术15克,赤蜜140毫升。七药切细,煎至碗水,再加蜜熬三沸……”
刘太医越念我越恍惚,仿佛他念的白前杏仁什么的不是九克而是九刀,刀刀砍在我心头。俗话说不作就不会死,这贱人今天中了魔一样作,分明是自己找死啊。
刘太医念完后将药方递给宋先生,又叹道:“宋先生,任兄弟手段实在高明,把这方药吃下去,您的身体一定能彻底恢复健康。”
任建不知死活地谦虚道:“让刘大哥见笑了。”
宋先生点点头,笑道:“任兄弟,等我好了以后,你一定赏脸到纳尼亚来玩,到时我陪你好好喝几杯。”说罢又看了我一眼,笑道:“到时何兄弟也一起来玩啊。”
任建喜滋滋地应下;我惶惶然地点头。
中午,林小青安排客人们到客三千吃开张宴。到了酒店门口,我终于找准机会拽住任建,声色俱厉地说道:“你丫疯了吧?药是乱吃的吗?那宋先生明显有些来头,你别惹一身骚啊!”
任建嬉皮笑脸,说道:“我是律师,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案子,你能不能别瞎操心啊?”
我气结无语。
任建拍着我肩,反过来安慰我一番,然后茫然四顾。
客三千是崇州一流的中餐酒店,所以我和任建都是第一次来。就在我挽救这贱人的几个眨眼功夫,林小青等人早已没了踪影。
我也茫然。
茫然的任建最终放下了面子,给林小青打电话问了她们包间的名字后便不再迷茫。我却依旧茫然,因为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从任建身后会走来那样一个人。
那是一个两月未见的熟人,邓念刚。
邓念刚边走边打电话,发现我在看他后便立刻挥手,显得很是意外而欣喜。
自从法院对面的咨询点被撤销后,我们基本与邓念刚就没有什么接触,最多偶尔和任建念叨一下他还欠我们七百元律师费,没想到今日竟能在这里相遇。
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不管东西南北中。
邓念刚挂掉电话与我们一一握手,满脸兴奋地说道:“你们说这有多巧?我还想晚上再给你们打电话,没想到现在就遇到你们。那正好,你们一会到听雨包间来,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们。”
任建显得非常欣喜,说道:“邓老师,我和安之都很想念你啊。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吩咐。”
邓念刚嘿嘿一笑,说道:“来了就晓得了嘛,反正是好事。”
我摁下满腹疑惑,与任建一道辞别邓念刚,便匆匆赶去林小青宴请客的包间,与刘太医等人杯觥交错一番。
宋先生坐了几分钟便称有事而先行离去,并再次邀请任建以及顺带请我到他那什么纳尼亚去玩;刘太医兴致倒是蛮高,但连喝几杯酒后就显得有些恍惚,竟然在一桌人众目睽睽下塞给任建一个信封,说是感谢任建上回帮了忙。
任建可能是觉得尴尬,而我想的是既然已经与整桌的人都喝了个圆满,而且一个不落地发了名片,已经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是以,半个多小时后,我们便一致借口有重要的事情而先行告退。
任建在走廊里逮住一个服务员问清听雨包间的位置,便边走边说道:“案子,你觉得邓念刚找我们是什么事情?”
我摇摇头,说道:“我就一直在纳闷呢,要说是合作案子吧,他没必要搞得这么神秘;要说不是合作案子吧,那什么事才算是重要而且还是好事呢?”
任建嘿嘿一笑,问道:“不会是还我们律师费吧?”
我不屑地回答道:“不会,他应该知道对于咱俩这样优秀的律师来说,七百块钱已经不能称之为重要。当然,他还钱还是很有必要。”
任建嘿嘿笑道:“希望他就算不还钱,也不要自以为是地拿个几百块钱的小案子来挑战我的脾气。”
说话间便到了听雨门口,我敲了两声便推门而入,然后就有些发愣。
包间里有两个人,一个自然是永远充满激情的邓念刚,另一个则是苟志文。
苟志文是崇州法院的法官,也是一个曾经被人打过耳光的法官;而此时这个曾经被人打过耳光的法官却正与曾经打过他耳光的人谈笑风声。
邓念刚扭头看见我们,招手道:“两位大律师,愣着干什么?快请进。”
我回过神来,赶紧笑道:“邓老师好!苟法官好!”
邓念刚对苟志文说道:“这是何安之和任建,是两个非常优秀的律师,和我的关系非常到位。”
苟志文笑道:“我知道,上次你那个案子就是他们两个做的,很不错。”
我和任建赶紧摆手,先后把苟志文的法律知识精深和案件审理公正回敬了过去。
既坐,苟志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指着任建沉思道:“对了,上次那个案子你说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就是邓哥的付款行为不是民事法律行为,法律依据在哪?我下来和庭上的兄弟伙讨论过,始终没有找到啊。”
任建面上微红,笑道:“我也不知道。”
苟志文明显一愣,说道:“那你怎么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任建面上潮红,笑道:“我觉得应该那么说。”
苟志文再愣,忽又哈哈大笑,侧首说道:“邓哥,这才是真正优秀的律师啊!”
邓念刚笑而称赞,又指着桌上的碗筷对我和任建说道:“边吃边聊,志文下午还有事。”
苟志文摇摇头,说道:“算了算了,事情哪里做得完。既然有新朋友加入,我们就再喝一点。下午是给当事人调解,让书记员处理就行。”
我闻声而起,抓起桌上的半瓶白酒给每个空杯满上,举杯道:“苟法官,第一次与你……”
我话未说完,苟志文便打断我道:“兄弟,不要叫什么法官,邓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年长几岁,叫我苟哥就行。”
我心头一颤,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从进入律师行业以来,法官始终处在我对面而且是高高在上的位置,对我的态度要么是正经严肃,要么是轻描淡写,甚至还有凌满满那样的不耐烦。就算是当初周敏力荐我是他兄弟,瘳小东也还是保持着一定的矜持;而像这样主动与我称兄道弟的法官,苟志文是第一个。
我知道苟志文说的是酒话,但此时此刻、于情于理我都更愿意相信这是酒后吐真言。
我正色道:“苟哥,我说错话了,先自罚一杯。”说罢便一饮而尽,然后再满杯,说道:“苟哥,第一次与你吃饭,我敬你一杯!”
苟志文举杯,对邓念刚笑道:“酒品看人品。小何这性格我喜欢。”
邓念刚含笑点头。
任建待苟志文饮尽后便又上前给他满上,并举杯说道:“苟哥,我也敬你一杯,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和安之跑腿,你尽管吩咐。”说罢头仰杯空。
对于任建的表现,我暗自喝好。因为我凭着一个专业律师独特的嗅觉,已从眼下这场面中嗅到了邓念刚所说的重要的好事绝对和苟志文有关系;而这种关系又有非常大的可能性对我和任建议定的自我牺牲的伟大计划的实施有着重大影响。
难得的是这贱人反应奇快,不仅主动暗示了我们愿意为苟志文做事的强烈愿望,而且以谦卑到跑腿的态度表明了我们懂得自己在他面前应有的位置。
苟志文端着酒杯,又对邓念刚笑道:“小任也很优秀,这件事情可以交给他们。邓哥觉得如何?”
邓念刚抚掌笑道:“我当然没意见,就看你放不放心我的眼光。”
苟志文哈哈大笑,拍着邓念刚的肩膀说道:“邓哥,我们两兄弟是不打不相识,相识又相知,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说罢与邓念刚又大笑不止。
我暗暗分析苟志文与邓念刚的对话,更加坚定之前的判断,内心的喜不自禁便化为无穷的动力,跟着任建轮番上阵,与苟志文和邓念刚推杯换盏,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