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沉闷而心悸的撞击声,我惨然而诧异地发现原来死亡竟然如此悄然无形,没有疼痛,没有撕裂,甚至由肉体转化为灵魂都没有一丝时空上的间隔与停顿,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有些恍惚,但却分明听到那撞击声仍然持续响起。
我睁开眼睛,发现空地上一白一黑两条影子在纠缠,而每一次纠缠就会发出一声沉重的巨响,伴随着从地上卷起的枯叶和爆炸般四射的土屑。
微愣之后,我明白现实的处境。我顾不上理会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甚至来不及勾起劫后余生的欣喜和侥幸。
我暗暗运行道气,片刻后气息终于回匀,心中稍定;而此时任建等人也爬过来,大气不出地围在我旁边。
任建竟然露出笑容,问道:“案子,你把那妖孽怎么了?”
我无语得直想在任建那张贱脸上狠狠抽上一巴掌,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我现在半躺在地上是如何一副尊容,他居然问我把那妖孽怎么了,这很明显是我被那妖孽怎么了啊。
任建却没注意到我的反应,紧接着又说道:“趁那妖孽发疯,咱们赶紧跑吧。”
我一愣,忍着痛夺过任建手中的手机,对着前面的空地看了看,恰逢那一白一黑两条影子分开对峙,相互咆哮。那黑影自然是刚刚那牛头熊身的怪兽,而那白影……竟是小金古墓上面那只对我眼露蔑视却又带有善意的雪豹!
但是……
我指着前面的空地问任建道:“你看到什么?”
任建向空地方向瞅了一眼,有些纳闷地说道:“不就是那妖孽吗?”
我瞪大了眼睛问道:“只有妖孽?”
话音刚落,我眼前突然大亮,空地上自而下骤然出现一道巨大的彩色光柱,旋转着笼罩在那雪豹和怪兽身上,而瞬间那两家伙就变得虚无缥缈,然后随着光柱一起消失。
场间依然暗晦寂静,似乎是梦;但我从任建等人的表情和反应知道这并不是我的梦像。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几乎同时重重地出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靠在断崖面上,面面相觑。
我猛然想起刚刚的疑问,便又向着韩亚和厉欢问道:“刚才你们看到什么?”
厉欢抚着胸口喘气,韩亚拍着她的手,说道:“刚才那怪物扑到你身上,你好像是一脚把它踹翻,然后它就在那边发疯,上窜下跳的,然后……然后就随着那光柱一闪消失。”
任建点点头,叹道:“看来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你能将那妖孽揍疯,自己也犯糊涂?”
我再次无语,却明白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定然是那雪豹扑倒怪兽将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但同时不明白的是任建他们几个人既然看得到那牛头熊身的怪兽,为何却看不到那救我于危难的雪豹?
这时达哥喃喃说道:“完了完了,狗娃一定是被那怪物给吃了。”
我心里一紧,也暗叫不妙。从刚刚的情况来分析,那雪豹对人类是有善意的,不说它今晚救了我的性命,就说当初没有吞掉郑军也可见一斑;而那牛头熊身的怪物则彻彻底底是只凶兽,它将狗娃一口吞掉倒是完全有可能。
想到这里,我便挣扎着想起身,哪知一动才觉得全身酸麻无力。侧头看见那兽头石柱正好在旁边,便伸手挽住,然后用尽力气想站起来。
不知是被我刚才撞击的缘故,还是那两个大家伙的动静太大,就在我刚刚起身的瞬间,凭以借力的石柱突然一斜,然后崖面上的泥土坍塌,同时我只觉得脚下一空,便随着厉欢等人的尖叫声急速下坠。
我体内道气虚弱,竟不能随念而动支撑我的身体。而这一念之间,我便感觉眼前一黑,同时耳中传来沉重的扑地声和任建等人或惊或悲的叫声,然后脚下一实便一屁股坐在某种又软且硬的物体上。
我背心一震,差点倾倒。
值此,猛听得任建一声惨呼,叫道:“案子,我被怪物咬住了!”
我心下大骇,正欲开口,却感到屁股下一震,接着传来达哥弱弱地声音:“是哪位兄弟?我腰受不了!”
与此同时,任建又发出一声惨叫。
我知道越急越乱的道理,便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然后将体内微弱的道气运至睛明穴。虽然依旧看不清楚目前的状况,但能隐约看见脚下有一点亮光;伸手一抓,随着手中泥土洒洒而落,我眼前忽的明亮起来,原来是厉欢的手机。
我用手机迅速照了下我身边的情况,首先确定我们掉下了一个土坑,紧接着便感觉到一种既喜且惊还愧的情绪浓浓升起,随即像被火烧着了一般跳起来,仿佛瞬间恢复了体力。
韩亚和厉欢都张着嘴蜷缩在土坑一角,一个揉着前额,一个揉着后脑,看着很痛苦但显然没有生命之虞;达哥爬在地上,半截身子都在泥土之中,任建躺在地上,双腿却搭在洞壁上,像个倒写的L,虽然狼狈却也都喘着粗气来努力证明他们还活着。
是谓可喜。
那兽头石柱横在地上现出了真身,竟有一人多长,若砸在人身上那即便不死也得伤残,而它此时距离达哥的脚后跟不过一尺,可谓惊险;但更为惊险的是达哥手中还握着那把大砍刀,而大砍刀不偏不倚地将刀尖插在任建的屁股上,眼见腥红一片。
我脸上微微一热,本来任建摔下土坑而刚巧被砍刀刀尖刺中已属不幸,但更不幸的是我偏偏坐在了达哥的腰上,并且在慌乱中让达哥的身体动了几下,其结果就是又在任建屁股上捅了几刀,真真是对不起这贱人。
达哥到底是猎人出身,反应奇快。我刚从他腰上跳起来,他便猛地将大砍刀收回,又像被烧红的铁烫着一般扔掉,还真诚地向任建说了声哎呀,换来任建又一声惨叫。
我赶紧上前在任建臀上秩边、白环俞、会阳诸穴点下,又让达哥解下腿上的绷带,将任建的屁股捆了个严严实实,也算是止住了血。
任建呲牙咧嘴地四下看了看,问道:“这是哪?”
我收起惊喜交愧的心神,再次确定众人没事后便用手机向四下里照看一番,搞清了目前我们的境状,同时也感觉一阵后怕。
我们先前一行人在崖面坐卧的地方整体坍塌,形成了一个约十平米大坑。
这坑靠崖面的一侧约有十米高,而靠空地一侧则有五米左右。幸好坍塌的土层较厚,先在地上形成了一个较软的缓冲层,否则以达哥那种姿势掉下来,至少也得断几根肋骨、咯一摊血。
虽然没有人受到足以危及生命的伤势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我们首先要解决是眼下的不幸,正如厉欢问的那样,我们该怎么出去呢?
这土坑三面光滑笔直,只有靠空地一方略有些坡度,但也距离垂直的概念不远,而且上面泥土松滑,我试了两次便果断放弃。
我心里恨恨不止,若在平时,我纵身便可解决的问题,但现在却软弱得毫无办法,真是虎落平阳被坑欺。
一时心下沮丧,我便也如众人一般缩在坑壁闷闷不语。
片刻,任建突然打破了土坑内的沉默,无比惊喜地大声说道:“案子,这里有个洞,说不定是出口。”
我赶紧过去一看,却是任建脚下有条巴掌宽的缝,用手探之有寒风贯出。我心下一喜,有风透出便说明这缝里面并不是死路,说不定真是出口——至少也是一个希望。
我捡起达哥的大砍刀将那缝外的松土刨开,渐渐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口,洞内不知深几许,四壁全是青石。
我们围在洞口看了半天,最后韩亚和厉欢坚决反对进洞;达哥咕嘟了几遍我都没听清他说的是进还是不进;任建倒是一再游说众人天无绝人之路,此洞值得一探。
我内心却是十分微妙难言,因为洞内那手机光线都照不到头的黑暗已经扑灭了先前以为是出口的希望;但是,这洞内青石如此眼熟,又让我有些蠢蠢欲动。
犹豫再三,我说道:“按道理来讲,我们不应该坐以待毙,确实应该进洞去看看有没有出路。这洞内有风,说明另有出口听可能性很大,就算找不到出口,至少也不会让咱们窒息而亡。”
任建插口道:“有道理。”
我瞪了任建一眼,又说道:“但是,咱们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亚姐和厉欢都是弱女子,自身都难保;达哥腰又受伤,连拿砍刀都成问题;尤其是你,贱人,你屁股上的血都没干,万一引来野兽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我更不能意气用事。”
任建急道:“你直接说你的意思,到底是进还是不进?”
我道:“不进!”
任建道:“不进你还说这么多?”
韩亚道:“贱人闭嘴。”
厉欢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想了想,再用手机向坑上照了照,说道:“如果抓住上面那些树根,应该可以爬上去,爬上去的人再找些绳子来,然后再把其他人吊上去。”
任建一瘸一拐地挪了几步,抬头看看,说道:“是个办法,不过很有难度。”
我当然理解任建所说的难度,崖面上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根在坍塌后露出了根稍末端,但这末端距离坑底至少也有三米左右。这就是说如果想要用我的办法,那就得一个人站在另一个人的肩上才可能够得着。
我现在恢复了些气力,应该勉强可以爬上去,但问题是谁是这个站在下面的人呢?韩亚和厉欢直接排除,而余下的则一个腰杆受了伤,一个屁股流着血,显然都不能胜任。
我点点头,说道:“可惜我不能分身啊,我在上面就没人在下面,我在下面就没人在上面。”
任建拍拍我的肩,不停地摇着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感概和惋惜,说道:“是啊,这确实没有办法。”虽然他显出一种对我们不能走出困境而产生的无奈与痛心,但我却隐隐感觉到他带着一种和我内心深处那种倔强但又不便外露的欢喜一样的情绪。
“你俩傻啊!”韩亚突然说道:“把那石柱立起来,你站在上面不就可以了?”
任建一愣,随即竖起大拇指说道:“亚姐英明!”
我一愣,笑道:“好主意!”
那兽头石柱直径不少于三十厘米,约和成年人差不多高,但它的重量至少抵得上三五个成年人。厉欢拿着手机给我们照明,我们四人合力把石柱坚放在坑壁上后,都累得大气直喘。
任建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即又捂着屁股弹起来。我以为他碰疼了伤口,没想到他并没有惨叫,而是用脚又在地上蹭了几下,然后抬起头看着我不说话。
我见任建反应古怪,便跨过去一看,心中微凛;又蹲下用手刮开一些泥土,然后看着任建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