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觉领口一紧,我似背靠大树而半躺于地,身上那种被束缚的感觉瞬时全无;眼前却是一道蓝衣,蓝衣上方左右摆动着一束乌黑的马尾辫。
蓝田玉将我救下!
我看不到但金锣等人,但听得蓝田玉身前有几道呼吸声,心下微微放松;顾不得气恼蓝田玉又像拎小鸡一样拎我,更顾不得浑身疼痛,急道:“蓝妞妞,别杀人了!”
蓝田玉一言不语、一动未动,她身前也未发出任何响声,包括我现在已经极为害怕听到的那种像针尖戳破气球的声音。
正疑惑间,忽从蓝田玉身前传来一道声音,说道:“玉儿,随师祖回去,有什么事情咱回家再说。你放心,师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蓝田玉冷冷道:“第一,你不是我师祖;第二,从八岁开始,我便不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
那声音微微停顿,说道:“家有家规,宗有宗法。这件事情由不得你使性子……”
我突感眼前一花,已被蓝田玉拎着后领腾空而起。几乎同时,我感觉一股磅礴而无形的力量像劲风一般袭来。
我如风筝遇气流一样在半空中盘恒飘荡,但后领像是系着一根倔强的线,数度摇摇欲坠,但最终还是像箭一样射出。
闻得蓝田玉一声轻喝,我发现自己已立于一座石山之上。石山被茫茫群山拥簇,而先所在的那座秦岭最外侧的山峰已不知在何处。
我挣扎着扯开蓝田玉仍然抓着我后领的左手,正欲恼怒发作一番,却看见前方忽然出现一位老者。
我有些发懵。
记得今年六月中旬左右,我为了实现第一次坐飞机的愿望而替华景天去了趟银川,继而在黄河边蹊跷地遇着一位与我大谈西夏党项人的老者。
那位老者虽然来去无踪,但长须飘飘颇为慈详;我对其印象不仅仅是神秘,更有对他仙风道骨外形的暗暗仰慕。
眼前这老者却正是黄河边遇着的那位老者。
稍倾,一阵微风响过,弭周微笑着立于老者身侧。
我突然感觉一道念头在心中闪过,欲再去想个究竟,却又觉得茫然而没有任何头绪。
但我已经明白眼前这老者是谁。
老者轻捋长须,微微摇头道:“玉儿,你如此胡闹,把偌大个山水荒搅得鸡犬不宁,可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
蓝田玉默不作声。
老者叹息一声,又看向我,微笑道:“乾元宗小友,咱们又见面了。”
我微愣,再瞟眼蓝田玉,拱手道:“晚辈何安之见过商渭水前辈。”
商渭水捋须点头,微笑道:“好娃娃,你与我山水荒有着莫大的机缘,何不让玉儿陪你回山水荒好好呆上几日?”
我心下迟疑,却听蓝田玉冷声道:“我回山水荒只有一种可能,便是等我打得过你的时候,再回去将那个破地方砸得片瓦不留!”
商渭水仰头大笑,说道:“好玉儿,之前让你这般表现,却是为了考查一下安之的人品;现在我确定安之是个值得你托付终生的好娃娃,你就不用再这般与我作戏罢。”
表现?作戏?
我愣了愣,侧头看向蓝田玉;见蓝田玉一言不发未予否认,我突然感觉背心一阵发凉。
一时间,我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那种感觉正如自己即将溺水而亡的时候而一把抓住一根稻草;正以为自己或许因此而免于一死,却又突然发现手里抓住的并不是稻草,而是一根比身体下沉得更快的铁丝。
正值此,我身后传来一股气息,一股瞬时让我鼻尖发酸的气息,就好像一个迷途荒野的小孩饥寒交迫几近绝望的时候却看到自己的父母。
我猛地扭过头去,看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人。一个人身着短身棉衣,干净整洁,满脸慈详;另一个人则非常不适宜地穿着件泛黄的白衫衣,挽袖敞领,一脸猥琐。
二师父和老神棍!
我一窜而至,双手紧紧搂住老神棍,两道热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口中笑道:“您来给我收尸是不是有些早啊?再晚点才合适嘛。”
老神棍的身体像冬天里的一把火,温暖得一塌糊涂;他拍着我的背心,笑道:“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以后别发那种短信……我倒没事,别让你二师父担心嘛。”
我松开双手,在眼睛上左右横抹,冲二师父行礼道:“对不起二师父,让您担心了。”
二师父微笑点头,却又抬首向前,说道:“商渭水,事已至此,一切都该结束罢?”
听商渭水哈哈一笑,连称正是正是且又接着说当年他与二师父如何如何;我懒得理会,偏头瞅着老神棍有些泛红的眼睛,揶揄道:“啧啧!眼红病犯了?还是见不得徒弟的功夫马上就要超过师父啊?”
老神棍双眼一瞪,说道:“放屁!我这是体内虚火旺……不见我只穿件衫衣嘛?热啊!”
我嘿嘿一笑,说道:“您这内火有些奇怪啊,只上半身热?干嘛穿这么厚的裤子?哟!解放胶鞋换成毛皮鞋?这是鸟枪换炮啊!”边说边将身上早被树枝、灌木刮得满是破洞的衣服脱下,说道:“别想着凉快,赶紧穿上。”
老神棍狠狠瞪我一眼,伸手拿过衣服二话不说便穿在自己身上。
值此,蓝田玉走到我身边,冷声道:“既然你来了帮手,那我们走吧?”
我微愣,却闻得二师父说道:“安之,不可!”
我再愣,又见老神棍点头如舂米,说道:“对对对,安之,你大师兄他们已经调查清楚,他们用的是美人计,计中那个美人应该就是这个女娃,你可得给我睁大眼睛看仔细。”
我三愣,看向蓝田玉。
蓝田玉面若冰霜,默而不语
我正迟疑,却感觉周身空气一窒,然后看便看见石山上再多出一人,却是程希音。
程希音面向二师父说道:“师兄,尚未分出胜负,你何必走得如此匆忙?”
二师父并未言语,老神棍却抓紧我手腕向他身后一拉,说道:“程希音,现在我们却没功夫理你,你若想打架,改日再约吧。”
程希音面露微笑,盯着老神棍说道:“黎世德确实不堪,但那并不能说明你便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
弭周踱出几步,站在程希音和商渭水的中间,笑道:“程前辈,既然黎世德不堪,那便由我替他吧。”
程希音微微扬头,说道:“那是你们的事情。在我眼中,能当得起对手二字的人,唯有师兄。”
商渭水突发一声冷哼。
程希音看向蓝田玉,面色沉下来,说道:“是你杀了我徒儿。”
蓝田玉微微昂头,冷声道:“不错。”
商渭水面无表情,缓缓说道:“不管玉儿如何任性,始终是我山水荒弟子,还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弭周忽然轻笑,说道:“师叔、程前辈,这些暂时可缓一缓,还是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以后再议吧。”
商、程二人齐发冷哼。
我依众人言语判明,二师父早先和程希音、黎世德有过交手,且黎屉德已败;程希音和商渭水并不融洽,但却身为联盟而欲一致对付我乾元宗。
只是,蓝田玉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与山水荒反目成仇却让我脑子有些乱。
从我第一眼看到蓝田玉以及对她的第一感觉,我相信她并没有骗我,况且她已经亲手杀了上清宗的金算命和无名宗的胥清山。
但是,为何商渭水要那般说?为何二师父和老神棍也认为蓝田玉是一个向我使计的美人?纵然商渭水有使用离间计的嫌疑,可二师父和老神棍终不会骗我。
更重要的是,蓝田玉自己并未有过明确的态度!无论是听到商渭水说的作戏,还是听到老神棍说的用计,她均是面如寒冰、一言不发。
如此,我便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感觉有些看不清蓝田玉。
再稍稍环视一番,我隐隐产生一丝惧意。眼前的程希音、商渭水、二师父和蓝田玉均是天阶级的高手,若再加上黎世功,那便是世上除堪破大道的寥寥数人外全部的绝顶存在。
这些绝顶存中,对方果断有商渭水、程希音二人,我方却只有二师父一人!至于雾中花般的蓝田玉,或许会犹豫地成为对方第三人?
华山论剑时的情势也没有眼前危急啊!
况且,我还不是郭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