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觉窘迫,转移话题道:“我认识上官飞云,感觉他……应该很关心你吧?”
蓝田玉嘴角微扬,点头道:“整个山水荒就只有上官师兄对我好些,可他也只敢趁商渭水不在的时候偷偷找我说说话。”
我纳闷道:“商渭水为什么这样对你?”
蓝田玉微微昂头,冷哼道:“他就是个小人!明面上说我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怕我出去吃了亏,实则是恼我爸爸当年不听他的话。还有就是……也许是他不放心结有昆仑印的弟子脱离他的掌控吧。”
我有些发懵,觉得蓝田玉说的这些都不足以成为禁锢一个人且长达十五年的理由,但自己更没有理由去怀疑她说的话,遂再另起话题,问道:“商渭水和商洛水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
蓝田玉侧首瞪我一眼,说道:“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商洛水是师祖,他是一言九鼎、顶天立地的好汉,我爸爸是他徒弟,自然也是一言九鼎、顶天立地的好汉。师祖闭关前让商渭水在山水荒弟子里找个合适的人给人……给你授印,商渭水一口答应下来,可是等师祖闭关以后他就再不提此事。后来我爸爸为了不让师祖失信于人,才自己去西川的。爸爸去世前曾给我说,要我一定做个一言九鼎、顶天立地的人。他还说……”
说到此,蓝田玉突然一顿,声音低下去,吱唔道:“他还说……说我们……有亲事。”
我顿觉尴尬,吱唔道:“这个……是啊……对了,商渭水为什么不愿意给我授印?他不怕山水荒落得个不义不信的名声吗?”
蓝田玉猛地侧过身来,右手高高扬起;我微微后仰,双手下意识地捂住双脸。
蓝田玉狠狠瞪我一眼,放下手臂,说道:“你刚才不说了吗,昆仑印是山水荒的独门绝技,怎么可能随便授人,特别是外人?现在我们这一辈弟子四十多号人,可也仅有我和大师兄两人结印,商渭水自然不愿意。”
我恍然叹道:“这么看来,商洛水老前辈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
值此,我兜中电话响起,却是商徵羽打来。我正犹豫接还是不接,突感手中一空,手机已到蓝田玉手中;还未来得及眨眼,手机已变成一团渣。
我瞠目道:“我才买几天……”
蓝田玉拍拍手,冷声道:“它有什么好?不管随时随地,别人想找你就找你,岂不是成了它的奴隶?”
我微微一愣,记起汤墨书不能为钱、权之奴的高论,心中便是一阵翻腾:这丫头刚刚摆脱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形象,转眼便抖出堪与汤墨书并肩的高端哲理,假以时日还能得了?
或许我确实被蓝田玉震憾到,是以表情有些夸张,以至于蓝田玉竟然如小女儿般偷偷瞄我两眼,才低声说道:“自由自在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要随时受别人的影响呢?再说,我们修真之人用道识即可,根本不需要用这些。”
我重重叹口气,说道:“道识范围也有限……你现在能探多远?”
蓝田玉抬头想了想,说道:“几十里吧,我前天晚上才破境,具体也不太清楚。”
我惊道:“我想起来了,前天晚上我在月亮上看到过你,应该就是你破境的时候。”
蓝田玉瞪我一眼,说道:“什么月亮上?我在山上。”
我讪笑,感叹道:“方圆几十里?真人境和圣人境的差别这么大?”
蓝田玉再瞪我一眼,说道:“要不我怎么能出来?对了,你境界太低,以后得加紧炼功!”
我一阵汗颜。
半晌,我忽然记起一件事来,遂问道:“你知道乾元宗吗?”
蓝田玉睁大眼睛,说道:“你不就是乾元宗弟子吗?”
我讪笑道:“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本来我们乾元宗和你们山水荒是对头,但我总觉得你师兄他们对我特别好,好得让我心里不踏实。你知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蓝田玉声音突然变得极冷,说道:“自然是不怀好意。这事说来话长,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我怔了怔,笑道:“今天说的已经很多了,以后再说吧。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或者说准备去哪里?”
蓝田玉突然怔怔地看着我,面现迷茫,半晌摇头道:“我不知道去哪里。”
我心里突然有些发虚,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我显然更习惯面对寒冷而强大的蓝田玉,而实在不习惯她偶尔弱一下便看起来像林黛玉。
半晌,我犹豫道:“刚才我听你说有个大姨,她在哪里?”
蓝田玉低下头去,说道:“峨眉山是不是在你们西川?”
我嗯了一声。
蓝田玉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说道:“那我随你去西川……去找我大姨。”
我犹豫道:“这个……问题是我现在回不去啊!
蓝田玉猛地抬起头来,问道:“为什么?”
我叹口气,将老黄直至金算命等人一路追杀、吆赶的事细细讲了一遍。
蓝田玉微微昂头,冷声道:“我们现在便回!谁要拦着你,我便杀了谁!”
我心头一颤,说道:“这个……再等等吧,对了,上官飞云说那孟极是你养的?怎么不见你带着它?”
蓝田玉没有说话,微微侧首望月;片刻,她突然冷声道:“走!”
我突然感觉领口一紧,然后风声骤起;微愣之后,我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特别清晰而强烈,就是想一拳头砸死自己。
我不知道蓝田玉为何突然要走,但我知道她说的走却是不由分说地抓着我的后领在山巅极速飞行。
我呆呆地盯着脚下飞快后驰的山石树木,感觉自己像是一帖被狂风卷去而生无可恋的风筝,更像是被老鹰抓着的一只羞愤难当却又无可奈何的小鸡。
我很想冲冠一怒、暴喝一声,然后数个世象穿行潇洒而去;但笼罩全身的那种强大到无边的气息让我最终只能在心底发出一声哀鸣:我特么是乾元宗第三十七代嫡传弟子!
身体微顿,我已置身于一片雪松林间。
“我自己会走!”
我终于有机会吼出本意是表达强烈愤怒但听着却像是无力解释的一句话,意外的是这句话并没有得到任何预料之中或之外的回应。
我抬起头来,发现蓝田玉背负双手冷冷地看着左前方一言不发。
我扭头看去,见二十余米外站着一个人,弓步下沉,双手平举,右手持着一根棍子微微平移。
金算命!
我惊道:“金瞎子,你怎么还在秦岭?你不是说要给人算命吗?”
金算命似乎松了口气,收起棍子,微笑道:“你小子装神弄鬼,倒真把我唬了一跳。”
我笑道:“瞎子的话果然信不得,你自己说的第二天一早要赶回去给人看姻缘,结果呢?原来还是想偷偷守着我,怕我溜回去啊?”
金算命微笑,说道:“难道不是吗?不然你此时怎么出现在这里?呵呵,小子,当年在彩虹桥下,你不知骗过我多少回,我这一次可不能再上你的当。”
我笑道:“瞎子的心思就是多,我根本……”
蓝田玉冷声打断我,说道:“这么说来,果然是你拦着他?”
金算命猛地拉开架势,棍子直指蓝田玉,厉声道:“谁?”
我不可遏制地腾出一股狐假虎威的气势,尚来不及鄙视自己,口中已颇有气势地说道:“瞎子,干什么事都得凭拳头说话、话…….”
我瞠目结舌!
那话字刚出,金算命突然不在,原地腾起一团殷暗的雾气;林间平起一阵微风,雾气恒荡片刻,渐渐消散,无影无踪。
整个过程只闻两声轻响,一是雾气腾起时发出像针尖戳破气球的声音,二则是原本在金算命手中的棍子掉在落叶上的声音。
良久,我陡然盯向蓝田玉,怒目吼道:“你杀了他?你这是犯罪!”
蓝田玉冷冷说道:“我说过,谁拦着你,我便杀了谁。”
我大口喘着气,感觉全身乏力,痿身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