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原生态的木屋,充满松油的清香,简陋而整洁。
屋内还坐着一人,看着也是七十余岁,却比先前那老者和蔼可亲。他并未穿着先前那老者看似超凡脱俗实则分外扎眼的长袍,而是和老神棍一样,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只是看着要比老神棍那身要干净整洁得多。
老神棍又与这老者见礼,我情知这老者也即将是我的另一位师父,于是赶紧上前自报姓名、招呼问好。
这老者笑眯眯地看看我,对先前那老者点点头,说道:“我看竟比荣儿和渐远还要略胜一筹。”
先前那老者微微点头;老神棍一脸喜庆地挪来三把木椅。
我呆立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这木屋虽简,但我却感觉比秦明那大富豪茶楼还让我更加不自在。
老神棍摆弄好木椅,侧头看见我后似乎一愣,随即又指着屋角说道:“安之,你还站着干啥?赶紧泡茶拜师。”
我忙不迭地跑过去,见茶具茶叶皆俱,暖水壶中也有开水,便沏水入壶,倾壶满杯。
待我转过身来,仨老头已然一字排开坐在木椅上。
我稳稳心神,小心翼翼端着茶杯,给仨老头分别呈上。与此同时,我心中搜索枯肠想努力记起些古时拜师的礼节。
但是,一则我脑子已有些发懵,二则时间太过仓促,这一时哪里记得起来?只隐隐约约记得《周礼》好像有稽首、顿首、空首之别。
我暗忖这拜师怎么说也应该行稽首之礼吧,便头手触地,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
从老神棍神出鬼没出现在峰顶拽我,到现在跟几位师父见了面,叩了头,充其量不过二十来分钟时间。但这二十来分钟带来的震撼却超过我此前二十四年人生的总合,以至于我现在神魂始终没有完全归位,有点恍惚。
这便有了师父?还是三位?
恍惚中听大师父说了一句:“安之免礼。”
我懵懵哄哄地起身。
恍惚中见二师父笑眯眯地伸手示意,说道:“安之,坐下说话。”
我又迷迷糊糊在这三人前面一小木凳上就座。
朦胧中老神棍满脸红光,笑道:“二师兄,你与安之初次见面,也得拿点见面礼吧?”
朦胧中二师父笑着摇了摇头,对老神棍说道:“何须你多言。”说罢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手串递与我。
我朦朦胧胧伸手接过来,又朦朦胧胧地戴在手腕上。
听大师父又道:“安之,汝之祖籍,当在米仓山否?”
我闻言而视,结果一看到大师父的眼睛便顿觉周身一凉,却也回过神来,于是赶紧点头,说道:“是的,在米仓山南麓,旺苍城。”
大师父微微含首,说道:“如此甚好。”
我唯有诺诺。
接下来,二师父和老神棍又轮番问了我一些关于家庭、祖辈、工作等问题,气氛便渐渐有了些正常的人间烟火味儿。
待我自感恢复正常后,大师父再次开口,缓缓说道:“安之,我宗名为乾元,由易入道。昔者,老子出函谷西行,间遇有缘之人,便授之以道。其时秦有奇人辛斋子,邂老子于渭水,谈笑三日而悟大道。然辛斋子并未开宗立教,而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遇有缘人再授之,代代相传。至晋,我宗始祖元靖祖师既授,隐于岷山而开宗。”
不知大师父说的这番话是在背诵,还是他本就如此文绉绉,反正我听着稍觉吃力;又不敢懈怠,只得集中全部精神,竖着耳朵仔细聆听。
大师父微微一顿,说道:“我乾元一宗世代归隐,惟世道危难之际,临以援手。嗯,宗门并无繁文缛节、门规戒律,惟收徒一事,择三而取,不偏不倚。汝当记下。”
我点头而应,暗道这乾元宗……咱们宗门还真是源远流长、历史悠久。但是,我怎么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呢。
大师父再道:“安之,本宗以《易》修道,汝既为我宗弟子,不可不研易。昔者孔子问礼于老子而悟大道。然则乱世之际,恐害天下,故而微言晓义以作传。惜世人愚矣,竟不得而窥。幸我宗弟子不敢废忘,易道功法得以传承。简言之,易道四阶,一曰地,二曰人,三曰天,四曰道,日后自然教与你知晓”。
我唯唯诺诺。
大师父侧首说道:“于秦,今日便如此罢?”
二师父点点头,对老神棍说道:“我和师兄将出行一趟。安之教习之事,你要多多上心。”
老神棍正色道:“请师兄放心。”
大师父和二师父冲我点点头,起身出门,不多时便消失在莽莽密林。
我暗暗松口气,也准备向老神棍告辞。我是真心想走,想一个人静一静,捋一捋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但老神棍先开了口,说道:“安之,你今晚上就住这里。我还有话给你说。”
我欲言又止。
不得不承认,今天老神棍露了一手对我还是有点震慑,再加上他还有两个明显比他更为强大的师兄压阵,我还真不敢像以前那般当他说的话就像放…….不放在心上。
半晌,我言不由衷地说道:“好的,山上真凉快,我也想住一晚上。”
老神棍似乎隐有深意地笑了笑,又浅显直白地递给我一本书,说道:“现在时间还早,你先看看。嘿嘿,记住大师父说的话啊。”
我接过书一看,却是本线装《周易》。其实我很早也翻过易经,因为我父亲留有全套的四书五经。不过那时我还在读中学,只是偶尔没事时翻翻父亲这些珍藏;其他的书倒还好说,惟这周易,尽篇是卦辞、彖、系之类,实在是看不明白。
眼下这本书也没给我带来任何惊喜,依然是不懂的符号,晦涩的文字,看得我抓耳挠腮。只是眼角余光瞟到老神棍正坐在一旁看着,又想到大师父那道眼神,我只好皱着眉头托着腮,目光在书上没有目的的游弋。
半晌,老神棍忽然开口说道:“安之,你是律师,如果打官司之前就能知道输赢,对你有帮助没有?”
我闻言便来了兴趣,笑道:“当然有帮助啊,帮助太大了。”
老神棍呵呵一笑,说道:“那我教你六爻吧。你如果能够学会,那就有了事前知道结果的本事。你想想啊,如果真的那样,你以后打官司想不赢都难啊。”
我知道六爻之术便是那铜钱预测之法,虽然看起来神叨叨的,但应该……肯定比看这天书强得多。再者,老神棍说的也不无道理,以后我接案子时就算一卦,专接必赢的官司,那我岂不……
想至此,我差点乐出声来,当下便摆出一付虚心好学的架势。
老神棍嘿嘿笑道:“想要学习六爻,必须先了解一些基础知识。不过,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毕竟你年轻嘛。”说罢呷了一口茶,便给我娓娓而谈。
老神棍首先给我解释何谓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大天干,何谓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以及各自所属五行和生克比合。
我花些心思记下,感觉也不甚难,继续冲着老神棍摆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态势。
老神棍微笑点头,继续吐哺。
记下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经卦之后,我稍有饱感。但老神棍奉献劲头十足,由阴阳老少四爻的变化直接给我变成六十四卦,一副生怕我吃不够的样子。
我有些傻眼。
老神棍乜斜着双眼,笑道:“记不住是正常的,多背几天就能记住。嗯,你不用记,这些书上都有。”
我嘿嘿讪笑。
老神棍又说了通什么甲子乙丑海中金,把我听得直翻白眼。好在他只是自顾自话,噼噼啪啪说完之后,只言让我了解就行。
我暗自松气。
老神棍笑道:“父母、兄弟、子孙、妻财、官鬼、世爻为六亲,青龙、朱雀、勾陈、螣蛇、白虎、玄武为六神,这些你必须记住。世爻为我,生我者为父母,我生者为子孙;克我者为官鬼,我克者为妻财;比肩者当然就是兄弟。。。呃,你先写在本上,回去再慢慢记嘛。”
我无语照做。
老神棍显然了解我此时的状态已是强弩之末,便放慢了说话的速度,让我把他讲的长生十二宫、纳甲等等全部记在本上。
此后,老神棍又讲了两个多小时,我自然迷糊了两个多小时。幸喜老神棍不恼,说道:“已经很不错了。年轻人就是好啊,你多背几天一定没问题。”
我无力地应着,感觉有些筋疲力尽,又猛然发现肚子早已经在叫饿。
我瞅了瞅屋内食材倒是齐全,可为难的是自己并不会做饭。但是,现在屋内就老神棍和我两人,总不能让师父侍候我这个徒弟吧?
无奈,我只好迎难而上,为老神棍奉上一盘半糊的腊猪头肉,一盘我自己都嫌咸的大白菜,吃得老神棍唉声叹气、唏嘘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