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李福,我和任建就近到锦泉茶楼。
任建出得上行所脸上便有些不快,此时落座后,他皱眉说道:“案子,这交了税之后还剩不到两万块钱,怕是不能找苟志文合作吧。”
我笑道:“那是自然。可是咱也不能说什么案子都要合作吧?对这种刑案,我们只要尽心尽力做好就行,结果又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
任建眉头紧锁,摇头道:“不,我觉得这里边有空间,你让我想想。”说罢便沉思不语。
我自是不以为然,说道:“这合同都签了,钱也收了,还能怎么操作?难道还能重新去和当事人谈?重新签合同?”
任建眉头立展,喜道:“对啊,重签啊。”
见我茫然无语,任建笑道:“咱再和当事人谈谈,把判决结果和收费挂钩,签个补充协议,再收他一笔。如果达到当事人的预期,这钱咱就收;如果不能,再把这钱退回去。”
我弄明白任建的意思,说道:“刑事案件和民事案件不同,不能以判决结果作为收取律师费的条件。再说,你怎么知道当事人的预期?他想马上出来,你能做到?”
任建摇头,说道:“你有时候显得是真傻。合同是什么?就是文字游戏嘛,咱怎么会明确地说是按判决结果收费呢?咱可以约定达到什么结果,当事人就自愿奖励咱多少钱。至于当事人预期,那肯定是人得出来。所以这事也简单,就是看能不能操作到判个缓刑。”
我有些迟疑,说道:“那…….如果咱能签补充协议,可李福怎么办?他若知道总不太好吗?咱撇开他另外收费,未免太小人了些。”
任建大笑,说道:“案子,你不是有时候显得真傻,你是经常显得真傻。他李福也是律师,怎么会不知道勾兑?就算他知道,咱就说这钱都是用来打点法官的,咱又没收进自己腰包。何况这也是事实啊,这收的钱大部分都要丢出去的。”
我想了想,觉得任建说得十分在理,便不理会他对我的挖苦,点头道:“行,那咱商量下收多少合适。”
任建翻了翻卷宗,说道:“这家伙把人家眼睛打瞎,铁定是实刑三年以上。所以咱们的工作就有两道坎,一是把刑期做到三年,二是还得判缓刑。这收费低了肯定不行。”
我思量一番,便给苟志文去了电话。结果苟志文说金区法院虽然有朋友,但从来没有合作过,如果冒然给人家提出这事则实在不稳当,于是建议我们另想办法。当然,如果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他也可以委婉地给人家说说,但不敢保证什么。
听到苟志文这样说,我觉得再问他应该收多少费用便有些不妥,于是客气地挂了电话。
任建听到苟志文的意思后略显失望,片刻,他猛然抬头说道:“案子,金区法院的廖小东你不是认识吗?你可以直接去找他啊,这样中间环节还少了许多。”
我摇头道:“廖小东在民庭,刑庭那边他还得找人,哪能少得了中间环节?再说他也不一定和刑庭的人合作过啊。”
任建不死心,说道:“那也得试试。”
我未置可否,心中犹豫。这倒不是因为我嘴里说的那些原因,而是我自己清楚我和廖小东实在没有交情。虽然他帮过我一次,但那全是看在……..我猛地坐直了身子,脑海中出现了一张帅到没有朋友的脸。
周敏!
虽然我和周敏也只见过两次,但这家伙是个自来熟,与我称兄道弟起来显得极为自然而真诚。黄林扉并未介绍过他具体是做什么的,但直觉让我认定他的能力——至少在金区法院的能力,是值得我信任的。
电话一通,周敏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这让我又增加了几分信心。
我笑道:“周哥,好久没见了,有时间请你喝茶啊。”
周敏笑道:“喝茶就算了,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哈哈。”
我嘿嘿笑道:“那是那是。周哥,是这样的,我在金区法院有个刑事案子,想找你合作一下,不知道你那边方便吗?”
周敏道:“哪个法官?”
我道:“我还没去领传票,还不知道哪个法官。”
周敏道:“那你打听清楚再告诉我……嗯,应该没问题。”
我心头暗喜,挂掉电话后便催着任建到金区法院刑庭交了委托书、所函,了解到这案子主审法官是朱尔温。
回到锦泉茶楼,我看着卷宗,摇头赞道:“贱人你别说,这法官的名字都还挺不错啊,温文尔雅,很有些文化气息嘛。”
任建瞟了一眼,瘪嘴道:“瘟猪一头,有什么文化气息?”
我狠狠瞪了任建一眼,说道:“你没事还是多看看书,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出来都那么不中听呢。”
这贱人似乎不服气,还想争辩;我直接不理会他,又给周敏去了电话,说道:“周哥,这案子的主审法官是朱尔温。”
周敏道:“瘟猪啊?好说好说,是我哥们。”
我心里略忖,笑道:“周哥,是这样的,这案子是故意伤害,被告人将受害人右眼打瞎了。我想…….你看能不能做个……缓刑?”
周敏顿了一下,说道:“这个估计有点难吧。”
我一阵腹诽,心道不难还用找你周敏么?口中却越发恭敬,说道:“周哥,我肯定知道这事难,但这被告人是我的朋友,家里还有孤儿寡母的,我实在不忍心看到进监狱啊!周哥,麻烦你再争取一下,费用方面都好说,我不会让你为难。”
周敏笑道:“既然这样,那我给瘟猪联系一下再给你回话。你把当事人信息发给我。”
我千感谢万感谢地挂掉电话,便赶紧将马凯波的相关信息编成短信发给周敏,然后对任建说道:“贱人,这周敏可是偏好女色之人,如果事成,你可得陪他去好好玩玩。”
任建正色道:“为了工作,岂能推辞?”
我笑道:“费用自理。”
任建佯怒道:“我失身还要失财?没天理啊!”
正和任建无厘头地胡闹,田立信给我来了电话,说道:“兄弟,在哪里?”
去年上行所团年宴上我正式认识田立信这位上行所的创始人,是一个年近七十岁却有着一颗近似十七岁心态的老者。
不管田立信的心态如何年轻,终归是一个老者;被一个近七十岁的老者叫兄弟,我的尴尬大过惊喜,自然不可能像他那般豪爽洒脱地回一句哥们。
我恭敬地说道:“主任您好,我和任建刚从金牛法院出来。您有何吩咐?”
田立信哈哈大笑,说道:“那你们直接到太升南路八方阁茶楼来,有个女娃娃感情出了点问题,你们帮她代理一下。”
我应诺着挂了电话,对任建说道:“有美女离婚,出发。”
任建一听就跳了起来,边收拾边说道:“这案子我做,谁都不准和我抢。”
…………
八方阁茶楼,田立信正和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谈笑风生。
自从娶回海妃后,我和任建便将公文包的背带去掉,正式改用手提。因为李福说过细节决定成败——背包的总是不如提包的——提包不如背包方便,所以提包必然有个先决条件,那便是自己得有车。
这个逻辑很晦涩,一般人的思维不太容易领会。但作为有车才是成功律师理论的拥趸,我和任建坚定不移地执行着李福的指示。
矜持地将手提公文包放在椅子边,我和任建微笑落坐。
这贱人一心想帮美女离婚,所以在田立信简单介绍后他便热情地和美女的母亲——我分析应当如此且认定任建也是如此分析,拉上了家常。
妇人倒也健谈,竟与任建从房市聊到了股市。任建用他那微弱的股市知识继续高谈阔论,而我则暗暗四下打量——美女为何迟迟不来?
约摸十分钟后,田立信对那妇人说道:“小王,你把你的事情给两位律师说下,让他们帮你搞定。”
任建的笑容比较稳定,却没有再说话。
我直接愣住,足足用了十秒钟时间才确定田立信口中的小王便是眼前这妇人,也就是我认为的当事人的母亲——实在没想到当事人就是她本人;又用了五秒钟时间才想通,这五十来岁的风韵犹存的妇人在年近七十的田立信眼中可不就是女娃娃么?
妇人对任建说道:“任律师,我老公到处说我搞外遇,我可不可以告他诽谤?”
任建尚未接话,那妇人又道:“他养小三被我亲自逮到,现在就想反咬一口,实在太可恶了!我要和他离婚!”
任建似乎被妇人的语气震憾到,半天才说道:“王阿姨,这个……这种案子我做得比较少,不如让何律师……”
不等任建说完,我几乎是本能一般脱口而出,说道:“任律师,在主任面前你就别谦虚了嘛,你在崇州做的那个二奶案多精彩,都上了电视。”
田立信点头道:“嗯,我好像听说过,听说二审胜诉了?”
我点头道:“胜了!任律师做得非常漂亮。”
田立信大手一挥,说道:“那就小任做。”又对那妇人笑道:“他说的那个案子和你这个情况比较接近,他打赢了。”
妇人笑着看了田立信一眼,眼角竟有些妩媚。
任建侧头瞪了我一眼,眼神无比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