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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皎月当空,叶落无声,晚风中略带几分凉意,秋天,悄然临近。
亭台水榭重帘间,平王仪斜倚雕栏,对月独酌。
一滴泪,不经意地顺着眼角淌下,滴落清幽的湖面。
往事历历在目,耿耿于心。
......
阿彩坐在烛火通明的房间里,百无聊赖。
刚想振臂高呼“自由万岁!”,谁料到估计错误,没有了太子的夜晚,格外漫长,东宫,冷冷清清。
到书案上拿起他常用的毛笔,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丑字……
找来湿抹布清洁书案,连一个雕花的空隙都不放过……
清洁完书案清洁椅凳,接着是衣橱、圆桌、门、窗、地……
大扫除完毕,又无事可做了。
把宫女全部叫进来,聊天,聊到宫女们都已东歪西倒睡去……
翻开一本传奇,拿起一对红烛,自导自演着独角戏——“相公,你想我吗?”“娘子,我好想好想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不想你呢?我非常、肯定、确定想你想到骨头里!”“相公,我也好想好想好想你!睡里梦里都是你,你永远永远都是我心中最美、最大、最圆的月亮!”独白完,阿彩连打几个冷颤:不知道写传奇的人写这段话的时候会不会感到阵阵凉意呢?然后面无表情五音不全地握住红烛开始唱歌,“不知道为什么掉眼泪~你难道不明白是为了爱~~若不是有情人跟我要分开~我眼泪不会掉下来~掉下来……”
唱到宫女们纷纷随手拿起绢帕、书、毛笔、鞋子、茶杯盖、阿彩刚擦桌子的抹布、隔壁宫女的手……塞住捂住耳朵继续睡。
阿彩重重叹口气,决定……睡觉!
一会儿睡在床上:他天天睡这儿;一会儿睡到地铺上:他离开前那晚睡这儿。
怎么办?睡不着。
干脆偷偷离开东宫,四处溜达,在这无法成眠的夜。
......
不知不觉来到湖边。
糟!战场上会不会有湖?河??江???
“咚…”听到有样东西掉下了湖,抬眼望去,平王正在亭子里,探出护栏大半个身子……
“小心~~”阿彩跑过去拉住他。
他喝得满脸通红:“我的杯子失足落水了,我要把它救上来…”
“我已经救上来了,在这。”阿彩拿起石桌上另两个杯子,“它还把龙王的女儿娶了回来。”
“哦~~”平王拿过阿彩手中的杯子,坐回石桌前,继续倒酒喝,“我忘打红包了,咱们干一杯!略表心意!”杯子举到阿彩面前。
阿彩也倒满酒:“干!”
“知道吗?杯子,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平王弹弹手中的酒杯,仰颈又是一杯,“不管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永远是输家。”
“没有什么是注定的…你们宫里的人真奇怪,动不动就说注定这个注定那个的,太子也说生长在宫里的人注定了争斗……”阿彩意识到自己又提太子了,于是闭嘴不说,喝酒了事。
“我斗不过也争不过,我是个丫鬟的儿子,连自己的父亲都看不起我,不给我机会……”平王的脸上泛起苦笑。
听到丫鬟二字,阿彩沉默了:原来在宫里我最讨厌的人,与我是同样的。对贵妃的厌恶一扫而空。
两人默默地喝酒。
“贵妃娘娘,是怎么进的宫?”阿彩轻轻地问,尽量不要刺激到他。
“母亲是皇后的陪嫁丫头,从宫女到才人、到贵人、到嫔、到妃、到贵妃,这一路走来的辛酸,只有我们母子知道…她被皇后百般打压、排挤、折磨…下雪天罚跪一宿祖宗牌位,落下哮喘的病根……”平王狠狠地又饮一杯。
阿彩难过地低下了头:丫头在这宫里混,多难!如果我不是沈善柔,也许十个阿彩都混不下去。
“我很想,很想为母亲争得一次荣光。但是…击鞠、蹴鞠、狩猎、做诗、写文,只要父皇在场,我不能做得比李偌好,不能抢过太子的风头…小至学堂的座位、番邦的进贡,大到朝中各部事务、带兵出征…所有一切,他选剩的都未必轮到我,还要看父皇给不给…唯一一次!唯一一次例外就是选妃,所以我要,选走他深爱的人……”平王眼中,寒光阵阵。
深爱?是有多深?阿彩甩甩头,让自己不要想。她抢过平王的酒杯,把他扯到湖边:“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烂醉如泥的人可以为母亲争得荣光吗?”
看着月光下湖面上自己的倒影,醉醺醺的平王摇摇晃晃:“我甚少照镜,害怕看到镜子里原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家伙。”
“没有啊,你看清楚,很帅啊!”阿彩指着平王在湖中的倒影说。
平王笑笑,像堆烂泥一样瘫坐在湖边草地上。
阿彩也跟随着坐下,茫然地看着清冷的月光,淡淡地说:“我有个丫鬟,从小死了娘,爹娶后娘,生了个弟弟,后娘说她命硬克死亲娘,她爹怕她把后娘和弟弟也克死了,就把她卖给大富人家做丫头。起先卖得很近,她逃了回去,她说自己很能干什么都会做求爹娘留下她,结果第二天她爹把她带到千里之外的长安给卖了,卖到我们沈府,那年她才九岁。我发现她很喜欢编些草蝈蝈草灯笼什么的,就问她编给谁,她说这是她弟弟最喜欢的东西,她怕将来见了她弟弟没有这些东西给他他就不认这个姐姐了,就这样一编编了十年,她都没有再见到她弟弟……”
“她不恨她弟弟吗?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平王顿感于我心有戚戚焉。
“为什么要恨?爹娘偏疼谁轻视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算是同父异母,也是自己亲弟弟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阿彩淡淡地说着,心里想着:这是太子教我背的第一首诗,当时他在想什么?
平王带着几分醉意看着阿彩,从眼里看到了心里。
(第九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