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一次任务,经历一次不属于自己的人生,旁观一次别人的人生与喜哀。
身为鬼差的第一个任务完成,姬长歌却没觉得多么轻松,反而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她知道慕容情在赤奴死后的转变,也听说了她临终时的许愿,本以为慕容情这一世改邪归正做了许多善事,有大功德,能够免去赤奴受到的惩罚。但阎罗王却说,因果不可逆。
因果,因果,赤奴以魂飞魄散换慕容情一世安稳是因,使得慕容情这一世改头换面做了许多善事是果。
有因才有果,恶果会加重赤奴的罪孽,但善果却不能改变赤奴这个因,因为没了因,也就没了果。
所以,赤奴依旧还是会魂飞魄散成为奈何桥一块永世的桥石,而慕容情这一世善上一世恶,善恶抵消,不用再入畜生道而是可以投胎成人。
从头到尾,慕容情幸福得跟鸟儿一样,前世、这一世、轮回,都是赤奴用一切去努力去换取……那么,赤奴呢?
特么的,就因为喜欢,所以就活该么!
“黄泉路尽头是忘川河,忘川河上是奈何桥,奈何桥边有望乡台,喝了孟婆汤前尘尽忘……爱恨喜悲,不诉离殇。”
奈何桥有森森白雾袅绕,一座小桥架在河上,黑无常在愣愣站在桥边的姬长歌身边沉声道:“这奈何桥有三千两百八十二块桥石,每一块桥石,都是一个不愿忘情之人。有的有时限,时限一过,再入轮回。有的没有时限,永世存在。有的还有魂魄,有的已然魂飞魄散。”
“赤奴呢。”姬长歌默默望着一块块大小一模一样的桥石:“他是哪一块。”
“他心愿已了,魂飞魄散,是哪一块桥石都并不重要。”黑无常看惯了这许多悲欢离合,冷漠的道:“这地府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鬼一魂,谁没有自己的故事?便是与那边那个鬼差莫贤,也是为了他妻子自愿放弃轮回成为鬼差,你看……”
黑白常指着黄泉路上其中一道鬼影,那鬼影穿着写着‘差’字的地府公鬼差短袍,手提着引魂灯,怀里抱着一只小猪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见他温柔的搂着那只小猪崽,小心翼翼的模样。
“这一世他妻子进了畜生道,下一世是轮回为人。莫贤已经接引了他妻子七世,送她去轮回,引她入地府,不能开口,不能倾诉,只能眼看他妻子生生死死而已……”黑无常侧头望着姬长歌:“从他与妻子一起走过奈何桥时,就已经恩断于此,只他看不破。”
冷冷一笑,黑无常踏了一下奈何桥头一块桥石道:“如同这块桥石,只为世世能触碰心爱之人一瞬足尖,为了什么?呵呵,因为鬼魂没有脚臭么?”
姬长歌正有些动容,被黑无常一句话梗得无语,瞪了黑无常好一会儿才哼了一声:“怪不得你一直是个老光棍,活该跟你弟白无常搞基!”
黑无常顿时脸色铁青,见姬长歌丢了一个大白眼后转身就走,他在姬长歌身后默默道:“你以为慕容情享受着赤奴给她的一切,却没有失去什么,但她真是没有失去么?姬长歌,慕容情失去了赤奴,之后的生生世世都不会有如此爱她之人!”
垂下眸子,黑无常悠悠话语传进姬长歌的耳中:“最珍贵之物已经失去,永世不可再得,她比赤奴,更加可悲。”
姬长歌脚步微顿,站了片刻继续前行:“谁更可悲那又与我何干,我与他们不过一世相逢相交,生死过客而已。如你所说,入了地府,不诉离殇。”
脸色微微一变,黑无常愣愣望着姬长歌:“你当真如此无情么?”
“谁都有谁的故事,若是都这样伤感,你这黑无常见惯那么多悲欢离合怎么还没疯?”姬长歌清冷却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黑无常,你我都是一类人而已,莫怪人无情,无情则无伤。”
无情则无伤……黑无常愣愣站在原地,直到身边多出了一抹白色的鬼影,这才苦涩的摇头道:“小弟,你说得对,我不该管她那闲事总盼着她记起,她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嗯。”白无常温和的笑着点头:“我也觉着她这样更好。”
姬长歌径直去了枉死殿,若她记得不错,完成一次任务有奖励,尽管这次任务算不上是她独立完成,但起码也应该有些酬劳。
但进了枉死殿后……姬长歌彻底蒙圈!
“哐哐哐,只恨那奸贼祸王庭,使我壮志未酬人已歼……”一个画着京剧脸谱的鬼影正在敞开嗓门唱戏。
“妈妈,妈妈,你耳朵掉了!”一个蜡笔小新大小的小孩子捡起一个耳朵递给身旁穿着红裙的女人,那女人将耳朵扭啊扭塞在脑袋上,裂开血盆大口笑着:“宝宝乖,耳朵接上来咯。”
“喵喵,喵喵……”断了半截尾巴的猫跳来跳去。
“哐当哐当……擦擦擦……”破了一个缺的破烂瓶子在地上跳着走,上面的盖子不时发出擦擦声。
“夫君,呜呜,夫君你为何休了奴家……呜呜……”身着古代农妇布衣的女人缩成一团哭泣。
“李强,我要喝你的血,啃你的肉!”穿着时髦的现代打扮女孩手舞足蹈的哈哈大笑。
“……”
姬长歌傻傻望着这枉死殿的景象,不同于黄泉路的鬼魂只有魂魄虚影,这里的鬼魂大多是实体,长得奇形怪状的一大堆,眼睛舌头掉出来的也不少,恐怖得让人发毛。
满目奇葩恐怖的事物,张牙舞爪,手舞足蹈,蹦来跳去,姬长歌踏出去的脚慢慢收回,眼睛瞪得老大。
特么的这是枉死殿?这明明是疯人院好吗!
“新来的吧?”豪爽的声音在姬长歌耳边响起,吓得姬长歌本能的一巴掌抽过去,人也一旋身来了个扫堂腿。
噗!
重重落地的声音,来人猝不及防被姬长歌一脚扫落在地,一只手落在地上断成了几节。
“反应那么激烈干什么,新人真是不懂规矩……”那人在地上挣扎着坐起,絮絮叨叨嘴里哼哼唧唧,断开的手啪啪啪跳起来链接在一起,趴在地上到处摸索着:“去哪儿了,特么的,又丢了!”
姬长歌见那人短袍上跟自己一样有个‘差’子,知道错怪了人,尴尬的用脚尖将脚边的两个圆珠子踢到那人手边:“找这个吧?在这儿呢。”
“对,就是这个,我眼睛来着。”那人摸索着抓在手里,便笑眯眯塞在了自己眼窝里,抖了抖一切都便正常得好似真人。是一个二十五六上下的男子,浓眉大眼,甚至有几分英俊,起身看着姬长歌透明的身影叹了口气:“还是鬼魂的时候觉得鬼身好,修出了鬼身,又觉得做鬼魂也挺好的,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