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行军队伍前方出现两个黑色的人影。骑着马,都兰抬手喝停了身后的大军。
待两个人影行近了一些,能够看到一匹马上的人几乎是半挂在马背上,一只手有气无力从马鞍边缘垂挂下来。
两人都是寻常装扮,并不是都兰军队里的人。
见两侧的护卫已经警惕地搭箭上弓,“不急。”,都兰勒住马道。嘴上虽这么说,手里却对着身后的三个冲锋营的骑兵做了个暗示。
对方可能先派出两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出现,为的是模糊视线。他们身后,很可能潜伏着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在这点上,都兰不会大意。
郭允一手捧着羽奴,一手攥着马缰,显得有些尴尬。今早撤营上路的时候,整个营地,他到哪里都找不到前几日替羽奴找来的那个乳娘。
大清早羽奴一醒,就哭得昏天黑地,吵得都兰心浮气躁,险些拔剑。都兰一手抓起羽奴,就塞进郭允怀里,让郭允去处理。
郭允一脸难堪,他去处理?他怎么去处理。让他一个大男人,去喂奶吗?要么,如果路上有经过什么镇子,买一头奶牛牵在军队后面走,或许会更好?郭允慌得团团转。
好在军营里有几个有家室的兵,建议郭允煮一碗稀米粥,喂给羽奴。郭允病急乱投医,依话照做了,发现效果不错。
前方的两个黑影更近了,始终跟在郭允身边的护卫冯季,面色一沉,脱口道,
“先生,是昨夜跟在先遣队后面的那波人。”
郭允面色迅疾一沉,迅速引马上前,骑到都兰身侧,在都兰耳边轻声两句。
“嗯。”,都兰应一声,示意众人侧开马,给郭允和冯季让出一条道。郭允快几步迎上去。
“先生,小心危险。我先上去看看。”,冯季在郭允身侧道,快几步迎上来人。
未受伤的人一见冯季,还未勒停马匹,已几乎滚下马来,跪在冯季和郭允面前。他脸上全是血水和泥水,跪在马前颤声道,
“先生,天绝山口,有伏兵!”
“什么?”,郭允翻身下马,“天绝山口有伏兵?什么伏兵?”
按照同庄漓此前的约定,两军回事沃勿河金戟河谷后,向东北方向,自天绝山口入大郢国境。郭允早就预料到进入天绝山口,必定难逃一场恶战。但对于擅长高原作战的都兰军队而言,冲破天绝关卡应该不是难事。
大郢近几年国力逐年空虚,边关的守军的军饷被一再克扣,国内对于大郢现任皇帝早就充满怨言。七皇子庄漓曾书信郭允,彼时到达天绝山口,可由他进城,尝试说服天绝关不战而降。那样便可不费一兵一卒,进入大郢国境。
“先遣部队的人,全死了!我们跟在他们后面,差一点没能逃回来。”
郭允心下尚在思索,却听跪在地上的兵,喊出了一句更加令他头疼的话。全死了?怎么会全死了?难道大郢皇帝已经察觉了这里的动静?
郭允正要开口,原本趴在马上奄奄一息的兵,这时身子一晃,倒栽葱地从马背上坠了下来,一脑门子结结实实磕在冻土上。
冯季慌忙上前扶起那个人,手指在他鼻息下一触,朝郭允摇摇头。郭允的脸色难看的要杀人,她怀里的羽奴倒是睡得很香,还不识趣的往郭允怀里拱了拱。
郭允没有闲心在意羽奴,跑上前蹲下身,单手在那个死掉士兵的尸体上摁了摁,问冯季,
“致命伤在哪里?”
“没有伤,死的人都没有伤!”,仅存的那个逃回来的兵,听到郭允的问话,哭着喊道,
“我们跟在先遣部队后面,过金戟河谷的时候一帆风顺。凌晨时候起了一场雨雪,队伍就停下来。因为要有意拉开距离,我们便在先遣部队重新启程半个时辰后,才循着足迹跟上去。但等到了天绝山口入口的地方,远远就看到,死了一地人……”
“果然。”,郭允心中一动,一指方才刚死掉的那个人,问道,“这个人,也没有伤。”
“这个……不……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那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那个跪在地上的兵,哆哆嗦嗦,终于还是开口,
“突然看到一地死人,我大老远就迟疑了。我想到了,想到了……”
“谁!?”
“皇,皇后。在皇后的祭祀上,我见过突然就死了一地人……”
“先生!”,简单检查了尸体的冯季,突然开口,“你看这里。”
郭允忙凑过去看,见冯季身边的尸体的天应血处,有两个几不可察的血点。
郭允心下一紧,慌忙起身上马,策马直奔都兰身侧,
“都兰,古拉苏塔很可能在天绝山口布了埋伏。”
都兰面色并没有起什么变化,只是极其平淡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
郭允满面忧色地看了一眼都兰右手的绷带。绷带结结实实层层叠叠直缠到了右手手肘的位置。郭允知道那是葛云弈有意为之。这样包扎,不会让人一眼看出伤口溃烂的速度。但郭允知道,都兰却是能够感受到虫蚀散对肌体每一刻的腐蚀,他需要无时不刻去抵抗这样的痛苦。
都兰不是骄傲的人,但在古拉苏塔的问题上,他向来不由自主地表现出鄙夷和漠视。哪怕他如今受了伤,哪怕他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他也会想尽办法掩饰。
这种轻视,是郭允害怕的。都兰从来不在乎那个用巫术的皇后,他痛恨一切藏在暗处的东西。这应该是几乎每一个意指杀场男人都有的弊病。
郭允朝都兰走过去,在都兰马前跪地,请求道,“都兰,郭允请求放慢行军速度。待我同庄漓取得联系后,再做下一步的行军打算。”
骑在马上的都兰从高处望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郭允,
“你说的埋伏,在哪里?”
“天绝山口。”
“那我们现在,是准备去哪里?”
郭允心下一凉,知道都兰并没有听进他的话,但还是应道,
“现在要去沃勿河,金戟河谷。”,这个回答,简直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面对家中长辈的质问。
“到了金戟河谷,见到庄漓后,还有时间商议接下来的行军。先出发便是!”
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郭允没有说话,只略微颔首。都兰已一脸不耐烦,面色冷峻地打马从郭允肩侧行了过去。羽奴在郭允怀里哼哼了一声,又睡过去。
都兰从不允许自己,在任何一种情况下,表现出对皇后古拉苏塔一丝一毫的让步。
库倾拓马都兰王朝自重振以来,一直采用*****的体系。
都兰手中握有几乎全部的兵权,皇后司掌巫祝祭祀,同时协助日常管理。两者缺一不可,但到了都兰旭,却对巫祝痛恨至极。
而导致都兰对古拉苏塔痛恨至极的最重要一个原因,大概便是,古拉苏塔曾经以预言了新一轮的天谴为名,赶走了都兰的亲兄弟,那个曾经身负重建库倾拓原神信仰重任的都兰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