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向你打听个人。”
易千由踏进荣旭客栈走到柜台前,曲食指敲了敲柜台,随后扔出一张百两银票道。
出门在外,带银票最为方便,随便一掏甩别人一脸钱的情景想起来也很带感。虽然至今也没体验过给人甩出去一脸钱的感觉,但每次掏钱,无论多少,易千由的心总在滴血,那都是血汗钱啊!不过首先,向人打听消息起码就要有点表示。
“哟,这不是金钱易吗?听说你午时明目张胆的去运河区找人?还抱走了一位姑娘?”正在打算盘的掌柜抬眼看了看来人,转眼便把算盘推到一旁,接着极为熟练的伸手抓住飘至眼前的银票揣进怀里,然后拉过手边的账本翻看起来,扬眉道:“你要找的可是那条船的船家?”
客栈一楼里的客人有意无意的把目光瞟向柜台,自两年前梁纵把客栈转卖给现在的这个掌柜之后,易千由有事没事就会来这里喝酒吃饭品茶,权当休闲。
后来渐渐的演变成但凡有人要雇易千由办事,找到他的最好办法就是来荣旭客栈等,至于等多久……全看运气。又渐渐的,来荣旭客栈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江湖人,客栈的掌柜也借此发展了自己的消息脉络,专给这些江湖人卖消息。
荣旭客栈是梁纵等人在黎国的根据地之一,并位于黎国皇城内部,梁纵怎会轻易卖掉客栈?只是换了一个明面上的掌柜而已。
对于掌柜的问题,易千由未置一言,而掌柜说完后也没要等易千由回答的意思,转手便从账本上撕下一页纸递给易千由,仗义道:“有关于钱的事,掌柜我自然不会错过,上面写了地址。”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易千由中午对船家说的那句话——“改天再找你算账!”
摆明了是一个卖消息的好机会,否则谁会去调查一个普通的船夫?
易千由面无表情的抽走掌柜递来的那张纸后转身就走。
那个船夫的家离码头并不远,易千由来到船夫的家门前时,正好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背上背着包袱,手里拿着一把剑再拉着船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样子好像准备出一趟远门。
“儿啊,那金钱易真那么厉害?”
“走走走,先离开这里再说!”拉着船夫的青年眉目紧缩,刚说完,抬头看见一抹金色的身影正在向他们走来,不禁暗道了一声糟,跟着便拉着自己的父亲撒腿就跑。
易千由脸上带起一丝邪笑,即刻便俯冲过去飞踢一脚,跑在后面的船夫被踢得往前扑倒,拉着船夫的青年也被船夫给撞倒在地。
易千由走上前几步,弯腰从青年手里抢回剑,然后蹲下身眯眯眼微笑着问:“钗子呢?”
青年一惊,连忙从趴着改为跪伏,还拉着自己的爹磕头道:“大侠饶命啊!大侠饶命!我爹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
“再问一遍,钗子呢?”易千由把血湛剑鞘的尾端点在青年的眉心上,青年连动都不敢动了,目光颤抖着瞥向身后:“在,在包袱里。”
易千由收回剑,青年赶紧拽下包袱放到易千由面前,打开包袱找出钗子并双手递上。易千由笑着点头接过揣怀里,而后又拿出张百两银票扔给船夫二人,转身走了。
“这百两当是替那姑娘付的船费,也当是感谢你这个船夫安全把她从异国他乡送回来的谢礼,省了在下跨国寻人的麻烦。”
易千由只是怕有人会抓住林云渡是从衡国坐船来的把柄,然后去探林云渡的底细,进而牵出他的身份……既然被人误认为他是接了悬赏才会去找林云渡的,易千由便将错就错,当作自己在做悬赏罢了。
船夫和他的儿子都不免愣了愣,这……不仅放过了他们还给他们送钱?这么宽宏大量的赏金猎人哪里像传说中的冷血了?两人激动的拿起银票,拜谢:“多谢大侠不杀之恩,多谢大侠不杀之恩!”
易千由返身回到荣旭客栈,“嘭——”的把剑砸掌柜的柜台上,着实把沉迷于算账的掌柜吓了一跳,掌柜半怒半疑的抬头,易千由收回剑道:“打包几样清淡的小菜。”
……
日暮西沉,斜阳透过纱窗匀散了屋内一片橘红光辉。易千由推开房门,走进去把食盒和剑放到桌上,然后来到床边,伸手抚上侧身向里而躺的林云渡的额头。温度有所下降,好事。
易千由却重重的叹了口气,就是为了让林云渡听见,他语气有些责备的意味:“为什么把被子掀了?不怕病情加重?”此刻被子完完全全处于林云渡身侧。
易千由知道林云渡醒着,因为在他推门进来时清楚的见到林云渡慌忙闭上眼睛,身体从外侧转向了里侧,仿似做了错事的孩子怕被爹娘训斥一般东躲西藏。他又不是洪水猛兽。易千由转而轻笑道:“先起来吃饭吧。”
话音落下后,林云渡缓慢的转过身来,低头撑起上半身,不敢看易千由,搜肠刮肚的找底气:“夏天盖着这么厚的被子,我快被热死了……”
易千由扬眉:“能下床吗?”
林云渡抬头,又低头,笑靥如花:“能。”
能见到你,就是当初作出逃离的决定时,最祈盼的结果。
……
皓月当空,星罗棋布,夜风呼呼迎面,拂去一天的炽热,易千由在医馆里打点好一切后,趁夜将林云渡带回小村庄安置。
夜里的小村庄家家户户都亮着光,门前的灯笼也被撑下来换新的蜡烛,点燃重新挂上,一村子的人来往说笑,好不热闹。易千由如往常夜归时一般不动声色的从后窗潜回了自己的屋子,虽说这次还带了个人。
如若直接带着林云渡出现在他们面前,难免会混乱好一阵子,喧嚣声太大了易惹经过的外人注意,搞不好还会扯出些什么事端。
虽然易千由大多数时候都在往返执行任务的路上,按理说夜里他的屋子也应该是黑的,但历风行会在太阳完全西沉时帮易千由把屋里的灯给点上,方便易千由晚归,所以不敲一敲易千由的房门,就不知道易千由到底在不在屋里。
易千由先把林云渡抱放到靠窗的桌案上,然后自己才从窗台翻身进了屋。
脑袋仍然有些昏昏沉沉的林云渡巡视了遍四周,把剑和钗子放桌上,好奇的来回走动东张西望:“小易,这是哪里?”
林云渡的脚步略为轻浮,易千由站在窗边,盯着林云渡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下一刻就摔倒了。
易千由为了防止林云渡来开他的抽屉,拉出椅子旋转一百八十度,椅背靠着桌案,坐下道:“我的屋子。”
林云渡唇角上扬,双手背到身后走到易千由面前,身后随走动而飘扬的长发又柔顺的落回她的后背与肩上。晌午时她被换下的衣服拿去洗晾了一下午也干了,现在重穿回身上,真要易千由评价的话,那就是梦中蝶舞……如果脸色不是病殃殃的话。
“小易,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有很多事情想告诉你,可是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易千由这时没有了白日里的温情,声无波澜道:“你现在病好了?头不疼了?没有就去歇息,什么时候想好了并且病好了再说。”
“可是我怕现在不说,明天就没机会说了。”林云渡的心被易千由凉飕飕的眼神扎得慌,以易千由的个性,她睡着了再次醒来不就已经被送回去了吗?
易千由抬了抬眼皮:“如果我送回去的是一个生病的林云渡,师父还不万里飞过来砍我?”
林云渡一听,原本哀蔫的神情瞬间充满了灵气:“这么说你明天不会遣我回去?”说完便飞扑上去抱住他,眉眼弯弯溢满了笑:“谢谢小易。”
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压,易千由背部重重的撞击在椅背上,脖颈被林云渡死死抱着,喘不过气了,“咳咳……”遥想曾经,被林云渡抱,他一般都不会好过。
林云渡散着的三千青丝罩面,躯体隔衣相触,温玉在怀,林云渡因病而发烫的脸颊与易千由的脸颊相贴……感觉再这么下去……会出事。
易千由连忙撇开林云渡覆住他脸的长发,一手揽住林云渡的腰肢站起来,而后掰开林云渡紧抱他脖颈的手,赶紧找个借口遁走,转身走向衣柜,平声道:“我好几日没洗澡了,身上脏的很,你在屋子里不要出去,也不许翻我东西。”易千由抱着衣物临出门前又转头道:“还有以后不要随便抱人,特别是男人。”
门“嘭——”的一声关上了,独留呆呆的林云渡反应过来后傻笑。“我从来都不随便啊。”
半个时辰后,坐在窗台桌案边百无聊赖的林云渡听见门开的声音,她便调笑着转头道:“小易,我也几天……”话说到一半,她就顿住了,易千由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里衣,衣领敞着,露出刀削斧凿的锁骨,散乱的墨发滴着水,似乎因为林云渡的反应,他眨了下眼睛,睫毛震颤,其上的水珠与脸庞上的水珠一起滚落进了衣领里,林云渡缓慢的把自己的话补完:“……没有、洗澡、了啊。”
易千由垂下视线扫了眼自己的穿着,忽然想拍自己的脑门,刚才不知道在想什么,洗完就这么随意的回来了,怪不得路上总感觉周围的目光有些奇怪。他故作镇定的关回门,走进里屋把衣服穿好。
适时响起了敲门声,也不说话,就是敲门,林云渡继续坐着,看易千由的反应。
易千由着一身黑衣走去开门,边开门边叹道:“师兄,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门一开,历风行那张因易千由的散漫话语而冒青筋的刚毅面庞就露了出来,喷道:“废话!当然!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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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卷番外二趁人之危〉
衡国皇帝给林云渡和八王爷赐婚当天,林云渡逃了,至于为什么她逃的那么顺利,当然是因为她的九个师父有八个不在文丞相府,忙于成家立业,还剩最后一个九师父……老九心系林云渡,自然希望林云渡逃婚成功,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晚嫁一天是一天。
“大叔,您这船是去哪儿的?”林云渡从皇城跑到濂州城,没去武丞相府,直接在河岸边找船。去往黎国的,通常都是货船。
……
林云渡登上船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出门太快,没带钱!那一刻,她忽然甚是想念(无论去哪儿都必带钱的)青青。
她拔下头上的发钗:“大叔,这个钗子抵船钱可以吗?”
船夫瞧了眼林云渡手中躺着的钗子,朴实无华,略为嫌弃的摆手:“不够。”倒是林云渡本人让船夫眼前为之一亮。
林云渡翻遍全身上下,踌躇了一下,只能忍痛押上自己的宝贝血湛:“我只有这个了……”
船夫一个外行,根本不懂剑还有些奇奇怪怪的门道,拿着剑翻看了一下,觉着挺锋利的,拿去当铺应该能当不少钱,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途中,左摇右晃的船让林云渡胃里一顿翻涌,把肚子里的东西都给吐到了河里,躺在甲板上吹了一夜的凉风,于是第二天,她虚弱的对船夫说:“大叔,我进船里躺会儿,到了的时候叫我就行了。”
大叔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点头:“好。”
半天后,船夫走进船舱里,见林云渡靠坐在货物边上,小脸煞白的闭着双眸,便起了歹心。起初没有歹心是因为林云渡带了剑,即便不是高手,会个蹩脚武功也能把他这把老骨头打散架,但现在,既然病了,就……“嘿嘿嘿,长得这么漂亮,也正好带回去给儿子当媳妇儿。”
“姑娘,这行程还有一天呢,这是大叔的干粮,如果饿了就拿去吃,甭客气。”着凉、晕船拖一两天问题不大,饿死了问题就非常之严重了。
腹中空空如也的林云渡艰难的扯出一丝感激的笑:“谢谢大叔。”肚子饿,可是晕船又不想吃,只能硬逼着自己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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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易千由闯进船舱,船夫为阻拦而跟着跑进来,接着看到林云渡身下一滩血迹,船夫是真的懵了,怎么回事?今天早上还没有……难道是这个闯进来的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