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易千由看着杨丘仞给自己劈头盖脸扔来的一堆书,顿时郁闷无比。天还没亮就被絮儿叫起,说杨丘仞请。
他想着,师父要找他也肯定是为了一件事,这种时候,习武练功自是最好不过了,一日之计在于晨嘛。
他兴冲冲的跑到大厅里,还没将自己以后一代大侠的形象勾勒完整,一本飞来天书就“啪——”的砸到他瘦弱的胸膛上,然后落入他下意识伸出的手中。
易千由捧着书的双手略有些激动的颤抖了起来,深吸了口气后忍不住把书翻了翻,心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功秘籍?不过……”他越翻感觉越不对劲,书中的字归归整整的码着,不识几个字的他只觉得眼睛好像在转圈圈……“头怎么忽然这么晕,刚睡醒就又犯困了!”
“传说中的武功秘籍不是多多少少都画有在比划着某个动作的小人吗?小人呢?难道这不是武功秘籍?”
仅凭书中有没有图来判断一本书是不是武功秘籍……天真。不过他猜的也没错,因为那根本就是一本不普通的启蒙书。
他抬头看向正坐在大厅主椅上的杨丘仞,眼中带着疑惑的指着手中的书问道:“师父,这是?”
易千由的头发昨夜被絮儿修理过后,长长的额发现今堪堪齐眉,那露出的一双墨玉般的温润眸子很是漂亮,其余长发梳至背后,用一条发带缠缚,再加上本身就瘦小,衣服略宽大,举止间宽袖甩晃,又卷起一些夹塞腰带里的衣摆刚刚及地,文文弱弱的,更有书生的模样了。
理完头发后絮儿都忍不住揉了揉他可爱的头说:“咿呀,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小易靠发型就足够了。”惹得易千由差点忍不住翻白眼,这是不是在说穿再好的衣服都救不了他的脸,只能靠发型?
这……是他自己想多了。
杨丘仞大手一揽,将桌上余下的四本书齐齐扔给易千由,开口道:“从今日起徒儿就先随太傅习文。”说完朝身旁被易千由自动归到“师父新招收的仆人”行列中的老先生拱了拱手:“有劳太傅了。”
被书砸得呆愕掉的易千由:“啊?”
他不是没想过他的师父要教他识字,但是他以为师父能当上武丞相肯定武艺极其高强,第一天应该会教他习武才对,可师父却没有在他这个徒弟面前展露一下武艺剑法,好让他这个徒弟仰慕膜拜的意思。
易千由暗自赞赏的想到:“嗯,自家师父就是和其他自以为是的高手不一样。”
如果易千由知道那只是因为杨丘仞懒的话……可惜他现在还无从知晓。
老先生一脸一本正经的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子,一手背于身后,随意瞥了眼易千由,颇为高傲的把头昂起:“既是武丞相大人的徒弟,老夫自会倾囊相授。”
易千由见这年纪堪比他爷爷的老先生竟是要教他习文的夫子,就算他再怎么没见过世面也知道夫子是万万惹不得的,如果不想今后没好日子过的话。
他怀里的那五本启蒙书不普通之处便在于,它们都是老太傅攥写的。
他慌忙的把怀里抱着的书叠整齐,然后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傅鞠了个躬,道:“学生易千由,见过太傅。”
“嗯。”老太傅见易千由还知道礼数,虽只是对他点了点头,回了个语气词,但若是换作他人,他估计连声都不会吭一下。毕竟对一个昨日还是乞丐的孩子也无甚好纠礼数的,他来这里自是要教授易千由学识的。
易千由主动对老太傅行礼,倒使他给老太傅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孺子可教。
易千由知道,自己既然要赚钱,那迈出的第一步就是学文,如果不念书,以他现在的底子习武,除了师父教的武功,他连武功秘籍上的字都看不懂。
不能自习武功,又不识字,将来要么会成为一个莽夫,要么连三流高手都算不上,总之他将来想成为一代高手的梦想就只能在白日做梦中实现了。
要知道,他可是要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绝世高手的男人!
武丞相府后院亭台——
易千由站在石桌前,回忆着方才太傅执毛笔的手势,左手撩起右手的宽袖,右手执着的毛笔不断调整着自己握笔的姿势,可是无论怎么握都觉得不自如,好像怎么握都是错的。
沾了墨水的毛笔因为他迟迟没有下笔,一点墨滴渐渐凝聚于笔尖,一阵冷风吹过,易千由的手不禁一哆嗦,墨滴便滴落到了他面前铺着的宣纸上。
叭嗒——
亭外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下了几日的大雪终是停了,暖融融的初阳穿过红白交错的梅花林照射到亭内,金色的光芒洒在冰冷的地板上,给这座被白雪覆盖的小亭增添了几分暖意。
易千由看着白白的宣纸上那一点醒目的墨迹,心“咯噔”了一下,缓缓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的老太傅,生怕自己的愚笨会惹老太傅生气。
老太傅并没有说什么,站起走到易千由身边,拢了拢衣袖后伸手握住他被冻得通红的小手,没有改变易千由握毛笔的手势就直接落笔,轻描淡写般的在那点墨迹上画了一横,刚好将墨迹掩盖住了。
易千由的握笔姿势没有错,只不过是第一次摸笔杆子,感觉很生疏,找不到感觉自然感觉上就是错的。
“喔哦哦,握着学生的手都能随意的一笔写出如此苍劲有力的字,太傅好厉害。”
纵使易千由不识字,对书法笔锋之类的东西更是一窍不通,但有一点他知道,无论如何,拍马屁就对了!
以往,街边上卖字画的书生就经常和过路的人滔滔不绝的描述自己的字是何等的矫若惊龙,笔酣墨饱,鸾翔凤翥……咳,实在太多,一整天下来,他一个都没听懂,只记得那个书生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这几个词,现在想想书生的声音就不断在脑海里回荡……
因为根本就没多少人愿意听书生说下去,书生通常也就说了开头几句介绍,客人就走了,他在一旁听的耳朵都生茧子了。
最后爷爷瞟了眼书生的字画后,简洁的给易千由总结出四个字:苍劲有力!
再说,老太傅是何人?教过的皇子皇孙会少?皇子皇孙想通过拍马屁来让他给他们减少甚至取消课业的也是数不胜数。
对于易千由的奉承,老太傅听得太多,也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了,而且他才只写了个“一”字而已……
老太傅松开了易千由被冻得冷冰冰的手,颇有些感慨的说道:“想当年老夫年轻的时候,就是冰冻三尺也没偷过懒,同窗都窝在被窝里时,就只有老夫在屋外的亭台下看书。现在老了……”
大概每一位为人师的人都喜欢在自己的学生面前诉说自己的光辉或惨淡的经历吧?
易千由偏了偏头,执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一”,毛笔太软,让他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他以老太傅写的字为参照,忍着想摔笔的冲动,开始极力认真的一笔一笔写了起来。
爷爷说,每一行一业里都有很大的学问,别看着别人做起来很轻松,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里面碰过多少次灰,下过多少苦功。
易千由一上午都在写着简单的“一”字,从最初的歪歪扭扭,漏笔偏笔,粗细不均,到干净流畅,虽与老太傅握他的手时写下的那个字相比还有许多差距,但至少他能逐渐控制笔尖的力度和走向了,进步明显不是?
他很想望天感叹:“习文练字也不比习武轻松啊。”
“见过太傅,易公子。”絮儿走到小亭里时对老太傅行了个礼,清丽细腻的小脸上带着浅笑道:“午饭时间已到,请二位用完午饭后休憩片刻再继续。”
老太傅捋了捋胡须后点头:“嗯,小子,练了一上午,是该休息了,下午就教你读书识字吧。”
易千由放下笔,拂了拂袖后对老太傅抱拳躬身道:“是。”
直到老太傅先行走了之后他保持着沉静的面容终于垮了,一边甩酸痛的右手,一边歪着身子扶后背喊道:“哎哟,累死我了。”一点庄重的样子也无,前后两副样子简直大相径庭。
这一上午老太傅没有叫他停,他自然不敢停下说累,能忍则忍,乃生存大道之一也。
“噗——”絮儿见状,捂起樱唇笑出了声,刚刚来时看到如此认真的易千由,她还暗自钦佩了一下,结果太傅一走就……
“小易不打算去吃饭了吗?”
一听到吃饭,易千由瞬间满血复活:“要要要,当然要!”
絮儿眼中的笑意加深,充满活力和斗志的易千由让她很是喜欢:“那还不快走?要老爷和太傅久等可不好。”
“啊?要和太傅一起吃饭……”易千由脑中不禁浮起自己和师父、太傅一起同桌共餐的情景,身子抖了抖,这画面太黑暗了,早饭没吃的他如今饿得都快两眼发黑了,和师父一起吃饭倒感觉没什么,但再加个太傅……压力好大,他要表现得像个乖小孩一样的吃相斯文,细嚼慢咽,饭一碗就饱吗?
“天,要不要这么折磨我?”
絮儿看到易千由又瞬间有气无力的模样,同情的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安慰道:“小易在餐桌上装装样子就好,过后可以去厨房叫两位厨娘给你做好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瘦成这样,厨娘可都不忍心让你饿着呢。”
听罢,易千由低垂的头立即抬起,墨玉般的眸子亮亮的,抬脚就朝大厅跑去:“大厨娘二厨娘,等我!”
絮儿见状,无奈的笑着摇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