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千由随着林云渡她们走上了那座全濂州城最大的石拱桥,桥宽五丈,中间三丈供车马行驶,剩余两侧各一丈则划成了一级一级的台阶,每十级台阶中就会有一级是较为宽大的,许多商贩便沿阶设摊。因着今日是集日,摆到桥头两侧的摊位亦延绵至三十余丈远。
林云渡踏上阶梯后,看完这边摊位就会拉着青青跑去相对应的另一边看其他摊位,然后往上,以此类推跑上桥顶。别说青青累的够呛,就是易千由看着都累,林云渡却依旧乐此不疲。
桥上人潮涌动,拨开行人就已浪费了大半个时辰。
直到林云渡她们上到桥顶的时候,易千由已经坐在那桥顶的桥栏上半天了。
林云渡站在桥顶上环顾了人海很久:“嗯?小易呢?”她没有看到易千由的一丝身影,于是便背对着桥栏大喊:“小易——!”
“这里。”
不知是人群太吵嚷还是易千由的声音太平淡沙哑,林云渡竟没听到的又大喊了一遍:“小易你在哪——?”
旁边的青青怀里抱着一袋刚买的水果,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好心提醒自家小姐道:“小姐,身后。”
“嗯?”林云渡闻言回头,果真看到了那熟悉的暗银色背影,那身影在阳光的沐浴下,肩头上用银线绣出的祥云图案就如桥下的河面般,浮光粼粼。
她连忙把血湛塞给青青,然后从青青抱着的水果袋里拿出两个巴掌大的水果走到桥栏边,笑盈盈的双手伸出栏杆,手肘撑在栏杆上,转头去问身旁的易千由:“小易,你是要吃梨呢?还是苹果呢?”
易千由神色不变的偏头去看她,许是易千由坐桥栏上高出她半个身,而阳光太刺眼,她不禁晃了晃神后继续说道:“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水,只找到了苹果和梨,你将就着解解渴吧……”
易千由的墨发在和风中丝丝缕缕的飘扬,额发的阴影遮盖了半张脸,那双墨色的眼眸却如黑曜石一般在阴影中熠熠生辉。他的脸有着孩童的婴儿肥,被阳光照射到的麦色的左脸庞,隐隐可见他还没开始褪的细细软软的乳毛,连同着他轻颤的眼睫,不停的撩拨着她的心,让她有种想要把他拉下来,抱着他毛绒绒的头蹭,亲吻他面庞的冲动。
易千由听了林云渡的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她刚才一直都在为我找水?”
他心情有些复杂的伸手将林云渡手中的苹果和梨都接过了,唇角弯弯的回以她一个温和的笑:“谢谢。”
林云渡一怔,忽觉自己的心好像停了一下,然后便疯狂的跳了起来,“他他他,他刚才是对我笑了吧?”
林云渡再次捂起自己飘满红云的脸,痴痴的笑了:“不客气。”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对自己笑呢。
濂州大桥高出水面十余丈,宽阔的河面蜿蜒的从西延伸至东方视线的尽头,桥下大大小小,形式各异的行船来来往往,堤岸上枯黄的杨柳依依,虽缺少了春夏之时的葱荣生机,多了几分萧瑟苍苍,但因着周围船上船下热闹的氛围,倒不易令人生出感时伤怀之类的悲意。
坐在桥栏上似乎可以一眼望到城的尽头,房屋鳞次栉比,挨家挨户的烟囱接连升腾起袅袅炊烟。易千由随意把梨在衣服上蹭了蹭后咬了一口,抬头仰望了下天空,万里碧空不见片云,和风徐徐,秋阳高挂却觉暖意融融,不冷不热刚好,不知不觉,已经快到晌午了。
易千由将右手的梨放在嘴里叼着,后用空出的右手抓按住桥栏,用力撑起身体,将身体反转回人来人往的桥上再顺势跃下桥栏,稳稳当当的站在了桥上。
林云渡看到易千由跃下来了,连忙回过神来,脑海里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上前问道:“小易,你能教我轻功吗?”
易千由咬下的那一口梨在嘴里嚼了嚼刚要咽下,林云渡的话一出,他就被呛到了:“咳咳咳……”他捶着自己的胸口将那口梨给咽下去,不可置信的抬头:“啊?”文丞相的三千金说要跟自己学轻功?没听错吧?
林云渡看他那被呛得微红的面颊上湿糯的粉唇微张,露出了两排洁白的小牙,她咬起下唇,忍住想上前咬他嘴唇一口的冲动,颔首说道:“杨伯伯不肯教我武功,而你轻功比我好,所以……你能教我轻功吗?”
易千由还未来得及回答,一旁的青青就慌忙开始劝阻林云渡:“小姐,不可啊!我们不能在此久待,更何况让小易教小姐轻功?”
林云渡目光灼灼的盯着易千由,青青说的她也知道,不过,只要易千由答应,那么就算拖到林乘风收到杨丘仞的飞鸽传书,而林乘风又等了些时日还是不见她回去,然后派人来把她抓回去那天又怎样?她见不着老太傅,回去也是无所事事,如今最想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和易千由在一起,二是练武。
虽然实际上杨丘仞并没有发什么飞鸽传书……
易千由被她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想故作高深的假咳一声,两只手却都空不出来,他脸色深沉的拒绝道:“林小姐的请求,恕小的实在是无法……”接受。
易千由的话依旧没讲完,林云渡便轻快的笑了起来,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打断了易千由的话:“我知道,你又想说你身份卑微,轻功只会皮毛,如此也会惹怒了我爹和杨伯伯吧?”然后她装作随意的仰望了一下天空,跟着叹气道:“唉,现在都晌午了,我们先去找个酒馆吃饭吧。”
她从青青怀里拿回血湛,再次扯着青青顺着阶梯下桥往南岸走去:“小易,跟上哦!”她不好意思去扯易千由的手,而且早上的时候也被冷冷的回拒过一次了……
走下桥后,他们沿着中间的大街一直往里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找到一家酒楼。
林云渡在酒楼前停下,低头从宽大的腰带里掏出一沓百两百两的银票,旁若无人似的向易千由炫耀了一下,表示本小姐有钱,尽管点,尽管吃!
旁边的路人都惊呆了,这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有钱?
青青急的连忙上前用身侧轻撞了一下林云渡,附耳低语道:“小姐,在外不要轻易把钱拿出来啊!很容易招惹小偷的!”
林云渡这才有如醍醐灌顶般的把银票给塞回去(……)。
“……”易千由好笑的又咬了口梨。她迟早有一天会明白这世间的险恶,即使身边没有认识的人也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同时,因为经历的沉痛,她会获得与失去很多东西……
这就是长大的代价。
酒楼里的小二将长白抹布甩到肩上,将三三两两结账出去的客官笑脸送出:“各位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啊~”
林云渡和青青侧身避过那些走出来的人,然后走了进去。
易千由眯起眼睛,再次咬了口梨后抬手就要把剩下的半个梨扔出去,但转念一想,觉得梨不够硬,于是把梨又放到嘴边咬了一口,顺便再抬起左手,瞄准,控制好力度,挥手,扔!
嗖——
咚——!
“唉哟!”
刚从林云渡身旁经过的中年男人就被突如其来的苹果给砸中了头,往后仰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男子眼花了一下,甩了甩头后捂着疼痛欲裂的头坐了起来:“什么东西砸老子?!”
周围的人听到这动静也都闻声看过来。
林云渡看到一个颇为眼熟的苹果咕辘辘的滚到自己脚边,疑惑的偏了偏头,弯腰把它捡了起来:“这苹果不是小易的吗?”
她刚直起身就看到易千由嘴里咬着半个梨,好心的把大叔给扶了起来,然后从嘴边拿下那半个梨对大叔赔笑道:“大哥对不住啊,小弟刚想把苹果扔进你身后那姑娘的水果袋里的,不曾想竟砸中了您,大哥大人有大量,莫怪啊。”
大叔听到自己竟是被一个苹果误伤的,登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怒瞪着易千由道:“小子,老子要是出事了你就等着去蹲城主府的牢房吧!看你穿的人模人样,怎么着也得先拿出百八十两来给老子去看大夫吧!”
旁边的人闻此,自然就有了看好戏的,也有抱不平的。
“被砸中额头肿起个包而已,连大夫都不用看,过几天就能好了,用得着百八十两?”
“他这是看人家穿着富贵,想借此讹上一笔发个横财。”
“这狮子大开口开的,我都想被砸的人是我了,百八十两用不上,一两足矣,哈哈哈。”
“谁让那小子那么横,在这里都敢乱扔东西,惹祸了吧?富家子弟就会仗着钱势到处惹是生非。”
“不就是钱嘛,”易千由有麻烦了,林云渡自然是第一个站出来的:“我替他给你。”说完,她就要摸腰带掏银票,易千由连忙伸手阻止:“林小姐,这事是小的惹的,自然不能让小姐您破费。”
林云渡掏钱的动作便跟着止住了,她倒要看易千由是怎么解决的,况且,易千由要是实在解决不了,她再出手岂不更好?如此就能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下次再见也不难嘛~
青青皱眉,小易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不知分寸的人,可如今又怎会在人多的地方乱扔水果?而且习武之人,这准头也太差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