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能冲刷一切——
一晃眼,离那次噩梦竟已不知不觉过去了半月。
也许是本身就没有负罪感的原因罢,仅这半个月的时间,宛晴便已能不再隔三差五地记起那血腥的,当时令自己几欲崩溃的血腥场景,最多也只是偶尔在梦中遇见了。
而那个古怪而妖异的男子,竟也似跟着那场梦销声匿迹了一般,再也没有遇到过,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和第一次遇到的一样,神出鬼没,令人捉摸不定。
一切就像已经计划好的一样,有了这双完美的手,晋赛进行得异常顺利。宛晴从未感到过如此轻松如意,她的把握果然是对的。
比赛仍然照常进行,和上一次一样,晋赛的标准依旧是残酷无情,宛晴目测了一下,明明这么多人却至少是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女孩被淘汰出局,只有剩下零零散散的一行人拥有了进入副赛的资格,自然,也包括了自己。
不过还来不及喜悦,现下最应该筹备的,就是副赛了。接下来的比赛,才是她最该担心的——
自从第一次淘汰赛过后,留在府邸的,放眼望去就全是美人中的美人,若硬要再将其归类为三六九等,那么,便全都是毫无瑕疵的上上等,而自己,充其量也只能是个上等的中度罢了。那些女子惊为天人的容貌,她都是一一领教过的。况且又无人透露下一场比赛比的是什么,万一又比容貌,那么她宛晴必输无疑。
也许是潜行默化的缘故,就在冥冥之中,她竟不知不觉地对那个神秘之人产生了莫名的依赖感,她期盼,甚至是渴望能够再次见到他,好得到他的帮助。
可惜世事总难尽如人意,那人很久都没有再来过,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使得宛晴几乎要自乱了阵脚,毫无筹备的,一盘走得好好的棋眼见就要输了。
不过呢,世事皆有预谋,你永远无法知道,下一盘棋又将会出现怎样的意外——比如,一个局外人的加入……
但如若命不硬,也只能是个棋局的炮灰罢了。
至于宛晴,就如此在期盼和担忧中焦躁不安着,日日足不出户地待在房里,等待着转机。
但是,她倒是意外等来了另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当来人迈着精巧的莲步小心踏进宛晴的房中时,宛晴正在刺绣。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响,宛晴不自觉便抬起了头,目光撇向对方的一刹那却愣了神,银针无意识刺进了那纤纤玉指,猛然疼得一颤,几滴血珠自指尖滴落在绣像上,恰好染红了那枝头一朵嫩苞,竟增添了几分妩媚动人,显得栩栩如生。
再抬头看向来者,只见那少女挽着一头当下实行的翻荷髻,身姿娉婷着,肤色如玉,双眸细长,睫羽如蝶,显得一张脸儿楚楚动人。脸颊微施了点脂粉,脸庞微圆,唇上是自然的樱红色。发髻上也只是单别了支玉钗,而压在髻上的两朵不知明的红花,娇艳如血,几乎就是最惹眼的一处光景了,却恰恰更衬出那容颜的俏丽自然。
就连着装,也是朴素俏丽。嫩黄色的披肩配着淡色裙带与碎花束腰裙,再加上不明显的淡妆和端正精俏的五官,使整个人看上去都带着一缕自然美,再加上文静娴雅的气质,使人看了格外顺眼。
而且她的身上,散发着奇异的香味,有些清淡,回味却是浓郁,隐隐约约的,就如同一个漩涡哪样,让人浅浅的沉醉……使人莫名地想要靠近。
那女孩先行了个礼,声音温婉道:“抱歉叨扰了姐姐……那妹妹我就先进来了。”
见来者态度温和,也不像是殷春儿那一类专程找茬型的,宛晴便缓和了囗气:“嗯,请问你来我这里……是专程为了什么事吗?”
“不是啊。”她步若无声地走进殿屋,笑容温婉得当,“只是随意想找个人说趣儿罢了……随缘,还请姐姐不要介意呢。”
果真,嫌府上无聊的人也不只自己一人呢,并且看这女孩的模样,倒也是个和善好说话的。
想到这儿,婉晴笑了笑:“你随意,只要不嫌我这儿冷清就好。”
女孩无奈地撇了撇嘴角,道:“无所谓,其实哪都一样,无聊至极……对了,想问问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姓宛,字是一个晴。”宛晴道,“姑娘叫什么呀?”
“罂桃。”她道。
“罂……桃?”宛晴不禁嘀咕着。
不知为什么,让她莫名想起了罂粟和夹竹桃。
这是花名,且是毒性极厉害的两种花。
“呀,你是在绣图么?”罂桃突然叫了一声,看着宛晴手中绣到一半的刺绣,目光满是欣喜。
她用指尖轻抚过绣像上那朵立在枝头鲜红欲滴而栩栩如生的花苞,不由惊叹:“这花的颜色……你是怎么绣上去的?好独特呢!”
“我,我……”宛晴涨红了脸,摩梭着指尖上微微刺痛的伤口,一时语塞。
“唉,你看你看,你绣的这朵花……是不是特别像我头上的这朵?”罂桃说着,取下了头上鲜红的花。
宛晴端详着,也不由吃了一惊:这朵花瓣鲜红如血,似乎下一秒就会的出血珠来,就像有灵气一般,诡谲却又莫名的妖异。
而自己绣上的这朵,也许是颜色的妖娆,竟与她手上的花有七八分相似!
“敢问……这是什么花呢?”宛晴好奇地问道。
她得意地笑道:“就是罂粟花呀!它虽然有毒,但只要不入口就不会有事。而且这花……非常难得呢,又有香气,我身上的香味就是这话的味道,它是我很喜欢的花类。”
“难怪呢……”宛晴不禁有些惊异。
“啊,对了……你这幅绣像,绣好了能赠予我吗?”她请求道。
宛晴点点头:“你要的话,一绣好就送给你吧。”
“感觉你人很好哩……请问你平时有哪些朋友呢?”罂桃问道。
“我平时……不怎么和人交往。”宛晴道。
“那你……应该不会不知道莺春儿吧?”她突然这样说道。
就在那一刹那,宛晴全身的神精都突然紧崩着凝固了。
莺春儿……她不是已经不存了吗……
她不是应该已经消失了才对吗……
怎么……
怎么……怎么还会有人知道的?!!
等等……
不,不对!!!
“你是怎么知道她的?!”宛晴变得无比激动,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本来就莫名其妙的女孩。
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如先前那般温婉,却让宛晴怎么也舒服不起来了:“别紧张啊,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突然都不记得她了,甚至有的根本就不知道……但是我记得,而且我还看见,她消失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你的殿房呢,所以,我就找到你这里来啦。”
“所以,你就想来给她报仇?”宛晴嗤笑一声。
“报仇……为什么?”罂桃也笑了。
“呵,如果不出我所料,你先前就应该是和她一起的人……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不是么,倒了这棵大树,你难道不是为报仇而来?难不成,还想投靠我来了?”宛晴笑道。
“对,你说的是不错,我之前的确是和她在一起的。但是她如今失败了,又关我如何?我也只是单单依附她的势力罢了,何必为了她去犯更强大的另一方?况且……她现在是真的消失了,恐怕这世上除了你我,就没人再知道她存在过了。我不知道你是以怎样恐怖的力量做到的,但我只知道,我惹不起你。”她说道,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
“所以,你又想依附我了?”宛晴露出玩味地笑。
“不,我谁都不想。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我也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世无争,为了存活,为了欲术,我只能靠自己。可是欲望,是永远无止境的。”她说着,眼角扫了一眼宛晴,“同时,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想顺便探视下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然后呢?你现在认为我是个怎样的人?”宛晴道。
“我没有看出来。”她摇头,将花重新插回发髻上。
宛晴沉默半晌,喃喃自语道:“欲望无止境……每个人,都是被逼的啊。”
罂桃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这个世道啊,谁不是呢。”
她缓缓起身,笑着道:“那么,我告辞了。”
宛晴点点头。
“还有啊,绣像刺好了的话,我会来拿的……谢谢。”
“嗯。”宛晴应道。
于是,她便走了,与来时一样的悄无声息。
只是殿中,还是留下了那罂粟花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着,久久不肯散去。
宛晴仔细地嗅着,有点琢磨不清:
到底是罂粟花的香气,还是她的香气?
突然觉得,她是个很有趣的人。
不过,最耐人寻味的还是她的那一句话。
欲望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