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里面基本都空了,特别是听见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之后,原本同泰寺门口的人群又开始吵吵嚷嚷地四散奔逃。这会儿只剩下呆在原地的几师徒。
“师父……咱们怎么办……”悟净哭丧着脸问瘫在地上的老师父,可老人家理都不理睬他。他又看向一旁裤子湿得很彻底的师弟悟空,可悟空只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望着刚才发出亮光的方向。剩下的老主持就不说了,早就昏倒在地了。
“唉……”悟净叹了一口气,拍着膝盖不知如何是好。
“扑棱……”背后传来一阵振翅的杂响。
“?”悟净回头,看见一团裹着淡白色光晕的鸟端正地站在地上——一只衔着拂尘的白鹤。
“小师父,深夜来访多有打扰。”白鹤往前走一步,衔着拂尘的鸟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位手执拂尘的窈窕女子!
“扑棱……”振翅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嘈杂,惊恐万分的悟净抬头看见繁星闪烁的夜空上,一群淡白色的白鹤飘然而至,如巨大的飞雪团,轻轻落在地面上。翅膀一震,露出张张素白的人脸来。看去,约莫十来人。
“劳烦小师父引路。”人群向两边散开,悟净呆在原地张大了嘴。一个衣袂飘飘,宛若仙人的年轻男人从尽头缓缓走出。衣白处如雪,衣深处若明净夜色。一尘不染,拂尘纤素。
缓步走至跟前,悟净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痴呆了似的连连点头。“……丞相大人……”其余三人压根儿就没反应。
“引我去妖物作祟之处吧。”声音温和,却又不失威严。目光斜过地上的三人,又回到悟净身上。“多有烦扰,请小师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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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整?”两板斧提着斧头站在玄武的尸体旁边,看着这黑色的估计已经熟了的王八肉问旁边两人的意见。
“还有一只妖没有找到。”赤手空拳的男人****着上身,暗金色的花纹已经收回,只余下胸口上那巨大的月状纹身。“你怎么看?”他问正在沉思的吕术。
“先一个人把这玄武带回地界给夜游看看。”吕术把流星锤插回腰间,“你刚才说这是道家的神兽玄武,但无缘无故,神兽不会轻易现身人间。剩下一个人和我再去找另一只妖。解决完就回去,平分赏金。”
两板斧“嘁”了一声,把手中的两板斧子反手插回背上的背带,不言一语。
赤手空拳的家伙看了看地上这么大一个王八,心里掂量着估计也只有自己能搬得动。缓缓沉了一口气,胸口上的月牙再度亮起,转瞬就是一个逼格满满的肌肉选手。“我回去向夜游禀报,先走一步。”话毕,抬着地上的玄武缓缓动了起来,一个上抛,稳稳地背在自己背上,宛如一只蝼蚁举起了一座山。腰间“急行令”哗啦一闪,眼前一亮,再回过神来,这人只看见前方“鬼门关”的字样在左右两个大红灯笼的照耀下显得古怪阴森。
“吾等作甚?”两板斧看见面前的人消失之后,扭过头来问眉头紧皱的吕术。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儿少了什么东西?”吕术仔细打量着一片狼藉的战场,皱着眉头仔细思索。
“笑煞我也!这半儿荷塘大小的王八不见了,还少甚?”两板斧豪气嗤笑两声,捕捉着空气中的气息。
“这一片无草空地……”吕术指指两板斧身后不远处的荷塘边。
两板斧顺着方向转过去,自己的眉头也不自觉皱在了一起。一个飞起,落在那片空地边上。“来时未曾细看,想不出。”两板斧拍着脑袋瓜子,竭力回忆,最终还是放弃,看着吕术。地上土壤新鲜,无草无木,不知道原本这儿是否有什么东西。
“听。“吕术忽然打断沉思,转了个方向,目光对着模糊一团的前方。两板斧顺着吕术的目光看过去,远处影影绰绰露出些个白色的影子,好似魑魅魍魉。两人不做声,飞身跃上东侧殿的房顶,等待着远处的影子慢慢靠近。
“小师父,许久不来,这寺院变得有趣儿多了。”执明在一群人中间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悟净闲聊,话里有话。可悟净紧张得要死,东张西望,生怕那个什么鬼怪忽然飞出抓了他洗洗干净给宰了,根本不知道执明这番话想表明什么。
“小师父,前方那是什么殿啊?”执明停下来,抬头望了前方的黑影,问抖抖索索的悟净。
“是……东侧殿……”悟净感受到心脏的狂跳,他匆匆往前一瞥……有东西不见了。
“唔,小师父就送到这儿吧,贫道前去即可。”执明对着东侧殿上两个影子笑了笑,对身边的白影吩咐道:“送。”
悟净脚下一轻。
回过神来,自己正坐在同泰寺门口,手还放在膝盖上,嘴里呼出一团白气,“唉……”。有如大梦一场,惊愕万分。而同泰寺仍旧黑魆魆地坐落在正前方,身边三人呆无反应。冷冽的寒风从大开的寺门吹出来,吹得悟净一个寒战,脑袋分外清醒——圣树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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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到了夜游司门口,看门的武司官们呆在门口不知怎么形容。只见这数十人各执一块玄色物体,手上身上还挂着些赤红。有的笑嘻嘻的,有的则是一脸恶心。
“哐!”一声,门口的武司官们感到自己脚下的地面一震,抬头看去,黑夜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反光,黑亮如漆。
一个****着上身的汉子从这黑亮的东西旁走出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浑身上下传来噼里啪啦骨节的爆响。这人没说话,直接摘下腰间别着的“急行令”扔给看门的武司官。看门的武司官见此牌子,急忙推开夜游司的大门,沉重的“吱嘎——”在夜色里弥漫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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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长殿大门口,夜游披着那件玄色暗金纹的衣服,一手提着个灯笼懒散地站在那里,看见司长殿下方的庭院里站了浩浩荡荡数十人。
“怎么?大半夜了还送夜宵?”夜游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口气,直到看见这数十人用手中的玄色物体差不多拼出了一只动物的模样,才吸了一口冷气,觉得不妙。
“哐!”黑亮的壳儿落地巨响,宣告着作品的完结。那人浑身的暗金色褪去,还原成月牙的形状静静伏在胸口。一只八分熟的玄武,此刻完完整整展现在夜游的面前。
“神兽玄武?”夜游拉过搭在肩上的衣服,迅速穿上,然后快步走向这作品的完成者。“碎成这副模样?”夜游问,一边打量着这拼凑起来的庞然大物。
“搬到鬼门关,发现门小了进不来,给手撕了。”那人答。
众人一片哗然……说得好像这是一只手撕鸡似的……
夜游见惯不怪,伸手摸了摸这漆亮的壳,飞身一跃,站在壳中央,犹如站上了一座小山丘。仔细一看,这“小山丘”上还有赤红色的花纹,仿佛是红宝石的镶嵌,在这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彩。
“……赤色花纹。”夜游喃喃念道,陷入沉默。
形似凤尾,轻笔三道。柔婉修长,暗藏玄机。
“呵呵……哈哈哈哈——”夜游笑出了声儿,众人看得莫名其妙。
“夜游大人……”
“去通知因果司的虞百陵。”夜游落地,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擦着笑出的泪花。一个武司官匆匆忙忙朝门口跑去,夜游忽然叫住他,“等等。记住,只有虞百陵。”武司官得令,飞速离去。
夜游默然,冲看守司长殿门的小子挥挥手,小子会意地领着一群人前去夜游司的总政堂领赏。
退回司长殿内关上门,听见四周安静下来。空荡荡的司长殿只剩她一个人。
几百年前的事情飘忽着一一闪过眼前。或许,地府的人以为换掉了经历过九百多年前那次事件的人就可以守住秘密,然后用编造的谎言自圆其说,让冥王自闭灵山来掩盖冥王被幽禁的事实。但是他们忘了,纸包不住火。而这个火,正准备在夜游的手里燃起来——司命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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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杀就杀!别多废话!你们这群司命门的走狗!”这条鱼脾气不小,在淮手中挣扎的同时还不忘哇啦哇啦地接着骂。
易长安靠在窗边上,继续嚼着刚才顺势塞进嘴里的馒头。一边嚼,一边想着之前惨绝人寰的嚎叫,不知道那只王八被武司官们怎样虐了。但当听见“司命门”三个字时,他还是小小噎了一下。好像……在施府的时候听到过?
千佑在淮的臂弯里一抖,两只耳朵缓缓竖起来。易长安看见了,背着包袱悄悄坐上了窗台。
“司命门?”千佑从臂弯里抬起头,看着倒提在淮另一只手中的鱼,显得有些困惑。这名字好熟,隐隐约约在哪里听到过。是谁说的?一张张的脸在眼前快速地闪过,直到火红色再次占据脑海。
“怎么?想不起来你们干了什么事儿了?我来提醒提醒?”那条鱼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赤金色,“你们灭了我全族!华重一门弟子全部肃清!血色的江水好看吗?你们是喜欢的……”
“闭嘴。”淮松手,这条鱼“啪嗒”一声掉进了浮在水面上的陶罐子里。淮抓住陶罐子,往水缸里一舀,大半罐的水是有了,然后看了一眼坐在窗台上已经往外面伸出了一条腿的易长安。“有人来了,走。”
一支树枝从手腕生出来,缠起陶罐的盖子给陶罐盖上,然后又将陶罐稳稳地缠在了自己腰间。淮速度奇快闪到窗边,一把将窗台上的易长安推下了窗。
房内静悄悄的,灰尘在透进房内的月光里缓缓浮动,似乎这儿从来就没有人来打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