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蒂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了，清醒过来的时候那清冷的月光已经变成明亮的阳光。还没等她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全身上下涌现出的排山倒海般的剧痛就差点让她又一次昏死过去。因为不堪剧痛而发出的惨叫声引起了正在附近搜索的人的注意，他们是不久之前完成登陆的军人，正在准备跟泰克萨接头。
那些士兵走过来之后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们从各种方面都不敢相信躺在地上那个面目狰狞的怪物就是他们要来接见的外星友军领袖。
察觉到有人接近的嘉蒂拼命忍住不发出声音，但是由于没有多余的力气进行感官干扰，很快就被在附近搜索的士兵找到了。
“喂！这里有个人，你们过来看看。”
“居然伤成了这个样子，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家伙穿着敌人的军装，是他们那边的女兵吗？”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喂，还活着吗？”
有人用脚踢了一下嘉蒂的腿，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浑身一缩，意识到不能装死混过去之后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冒失？就算是个死人也毕竟是女士，不能这么粗鲁啊！何况你还不确定她是死是活。”嘉蒂看到站在自己右手边的那个人正在训斥左边的人，看样子是个带头的。忽然他看向自己的眼睛惊恐地睁圆了，就像看到的不是人而是跟那边躺着的一样的怪物似的。
“你……你是外星人在追踪的目标‘零’！不会错！那双蓝眼睛和深棕色的长发，就是你对不对？”
嘉蒂没有回答他，把脸转到了一边。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怪物是你干掉的吗？难道这家伙就是那些外星人的领袖？”
嘉蒂轻轻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你不要不说话啊，我们有很多东西需要弄明白，能够告诉我们真相的只有你了。”军官仍然在坚持，而且表现得非常有耐心的样子。
“是啊，看你伤成这个样子，我们倒是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不过无关军事的东西跟我们讲讲总可以吧？”军官身边的士兵随着附和道。
“嗓子干得难受，不想多说话。”嘉蒂终于开口了，那声音让所有听到的人都立刻明白她并不想隐瞒什么，而是真的太渴了。
“你们谁带着瓶装的水？要整瓶的。用喝过的水招待女士太不礼貌了。”军官问身边的人，并很快拿到了水。“你能自己坐起来喝吗，还是需要我们帮忙？”
“直接浇到我脸上吧，正好可以把脏东西洗掉，我现在不想随便动，而且也几乎动不了了。”
军官摇摇头，他蹲下来之后按照嘉蒂说的用水冲洗她沾满血和泥土的脸，并且掏出毛巾替她擦干净，再把瓶子里剩下的水倒进她的嘴里，就像照顾他手下的伤员一样细心。
“真是太感谢了，不过你不用这样做也可以，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杀人了，就算有我也不会对你们出手了。属于我的战斗已经结束了。现在即使你们杀掉我，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你又没有反抗，我为什么要杀你？你该不会认为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吧？”
“事实上不是吗？如果在杀人的时候眨眼睛还怎么瞄准呢？”
嘉蒂这句话把在场的许多人逗得想笑，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笑，毕竟现在躺在他们眼前的是能够杀掉那个怪物的人物，每个人都本能地认为她比那个怪物还要可怕。嘉蒂也明白，他们会对自己这么有礼貌有一半以上都是出于畏惧，虽然事实跟他们想的并不一样，不过她现在也懒得解释。
“昨天发生了很多事，你们想现在就听我说，还是更愿意换个地方慢慢听呢？”
“当然要换个地方，我猜你们那边的人很快就会打过来，虽然我们已经做足了坚守的准备，不过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必须先把你带回去。”
“队长，您的意思是即使只有她，我们也要带回去吗？”他身边的士兵小声提醒道。“她可是把友军的领袖都干掉了啊，元首知道之后肯定会一怒之下下令杀掉她的。”
“这种事你怎么知道？我接到的命令是接应友军并且带回他们的俘虏。如果带回去的只是尸体岂不是更不好交差？总之我们先按照命令把她带回去，如果元首下令杀她，到时候再处决她也不晚。”
“恕我直言，军官先生。如果你想除掉我而不在现在动手，到时候是绝对会后悔的。现在我对这个世界的留恋最少，所以我也不讨厌立刻就死去。不过要满足你们的好奇心，我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除掉你？我承认的确有不少人想要除掉你，不过我刚好不在他们中间。我跟你又没什么仇，何况你还有许多事需要告诉我呢，我怎么能让你现在就死？”军官说完之后将上衣脱下来盖在了嘉蒂身上。
“是吗？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嘉蒂说完之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她这幅悠闲的样子任谁看到都不会忍心动手杀她。
“你去通知医疗班弄个担架过来，还有输液装置，我们把她搬到岸边，看看上头怎么安排。至于那边的怪物……随便找辆车拖回去就行了，我倒是很想看看将军看到这张恶心的脸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是的长官，不过这家伙再怎么说也是友军的领袖，这么做是不是有点……”
“我只知道他不是人，这就够了，按我说的做吧。”
“是。”
被他指派的士兵快速地跑回去找担架和车去了，其他人开始在附近继续搜索，他们找到了许多已经坏掉的武器，各种各样的陷阱，以及那把像棒球棍一样粗的光剑。在场的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猜测是外星人的东西，所以也一起带回去了。
搜寻小队将嘉蒂抬上车之后直接开往他们的临时据点，因为不知道岛上是否还有埋伏的敌人，他们开得很谨慎，速度也不快。车上的人渐渐失去了耐心，每个人都想找点话题打发时间，但是一想到有一名特殊的俘虏在身边就有些难以开口。嘉蒂察觉到了他们的想法，本想开口安慰他们，可是觉得那样说很可能造成企图让他们放松警惕的误会从而形成反效果。最后她决定先讲一讲外星人的事，毕竟自己可能不久之后就会被处决，不把这些秘密传出去的话就没人知道外星人的真正阴谋了。
“你们觉得很无聊吧？要不要听我给你们讲一讲我所知道的外星人的故事呢？就是你们所谓的友军的真面目。”
没有人回答，但是他们的好奇心显而易见。嘉蒂看到他们的样子有些想笑，却没有力气像平时一样自然地笑，只能勉强动一动嘴唇。之后她从奇袭队夺走岛上守军和她一家人的性命讲起，把他们这段时间和外星人的战斗简单地讲给他们听，当她讲到俘获舰队的时候车上的人都大吃一惊。
“你说那支舰队的人几乎都活着，只是把他们俘获了？这怎么可能？那可是海军啊！”
“信不信由你，如果你能活到战争结束，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他们的人。整支舰队只有一艘运输舰被销毁以及旗舰上同阻击部队交火的部分士兵被击毙，其余的人都好好地活着，至少他们被送回大陆的时候是活着的，而负责处置他们的将军也承诺过不会虐待他们，现在应该在某处被集中看守着。”
“你说这些只是想让我们认为你几乎没有杀人吧？而且你空口无凭地说这些怎么叫人信服？”
“不，我信。”坐在前面的军官开口了，他的语气十分严肃。“一个多月以前我们的工厂遭到袭击，但是除了少数重要人员被俘和所有守卫的十二名外星人被干掉之外，损失的人员只有几十名警卫，而且他们中的多数是在救火的过程中遇难的。没猜错的话这也是她们干的吧？”
“没错，那把火是我放的，所以死的警卫也算我的份吧。对了，还有你们那次登陆，驾驶飞船击退你们的也是我，那次战斗中我杀死多少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我不否认我是个杀人魔。”
“你说你能驾驶外星人的飞船？这是真的吗？”嘉蒂身边的士兵惊讶地问道。
“是的，我得到了他们的记忆，他们掌握的驾驶和操作的技术我都知道。”
“那个不是重点吧？你到底是怎么得到那种记忆的？还有为什么你能够打倒那个怪物和他手下的外星人？你不是普通人吧？”军官严肃地质问道。
嘉蒂长舒了一口气，闭着眼睛说出这句她最不愿讲的真相。“没错，你们只要把我当成是为了某种目的而被秘密创造出来的人形兵器就好，其他的我并不想多说，说了对你们也没有好处吧？”
“兵器？兵器才不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战斗。你至少应该算是一个战士吧？”
“我觉得这两者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们的用处几乎都是一样的。”
“是吗？我可不觉得这像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家伙说出的话呢。你真的有认真地杀过人吗？”
“老实说，我认真杀掉的都是外星人，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如果让我去杀外星人，只要我确实地知道他们不是同类，我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但是换做人类的话多少还是会有些不舒服。我虽然也杀过许多人，不过要是有人命令我去杀掉谁，我的心里会很反感的。你有过这种感受吗？如果有，你就不是兵器。”
“让我想想……”嘉蒂努力回想着，从她参加战斗到现在，的确没有那一次是按照命令和指示而去杀人的。“我不知道，我没有得到过要杀掉谁的指示。”
“那如果今后有的话，你会照做吗？”
“不好说，如果要杀的是可以不杀的人我或许会拒绝。”
“那就请你不要再以兵器自称了，你并不是合格的兵器。”
“是吗？真是让人欣慰的鉴定呢。”嘉蒂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大概还需要多久？”
“半个小时？也许会再长一点。”
“我有些事要告诉你们。首先，如果你们的长官坚持要处决我，请把我的尸体留在这个岛上，当然，要是能和我的家人葬在一起就更好了。在这之后，我要告诉你们关于那些外星人的秘密，如果你们认为有必要，就去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这些，好吗？”
“这两个都没问题，你开始说吧。”
嘉蒂将那天泰克萨说出的真相一件一件讲给车上的战士听，外星人的真正身份，他们的计划，他们的目的，以及他们的原则。车上的人越听越觉得后怕，不知为什么，虽然这个俘虏讲述的都像天方夜谭一样，却没有任何地方让人想去怀疑。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我们反倒要感谢你们这些敌人了。”
“那倒不必，毕竟也不是为了你们才那么拼命的。我只想说我终于做到了，非常开心。如果战争结束的时候你们还活着，要和我们那边的人好好相处啊。”嘉蒂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但她却笑着，仿佛即将有什么好事发生一样。
“那种事……只能顺其自然吧？又不是我一厢情愿的事。如果任何人都能友好相处这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战争这种东西存在。”
嘉蒂并没有回答她，仍然闭着眼睛享受当下的平静。由于可怕的事情已经经历过太多了，死亡反而变得平淡无奇。
车终于停住了，军官走下车去，之后车上变得异常安静。嘉蒂勉强能听到他正在跟另一个人交代他们搜查的成果，并没有过多地提到自己和外星人的事。大概过了十分钟，他回到了车上，让司机把车开到船上。
“你很走运，目标‘零’，我们长官的好奇心比我们还要强，他很有兴趣听你好好讲讲那传奇般的故事。”
“是吗？那还真是意外呢。如果我可以活得更久一点的话，你们可以改口叫我‘嘉蒂’吗？目标‘零’这个称呼简直太别扭了。”
“嘉蒂？真是意味深长的名字啊。好的，嘉蒂，现在你就好好休息吧，等一会你应该有许多事情要说，不恢复一下体力可不行啊。我是海军陆战队中尉鲍尔，没有在战场上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有同感，那我就照办了，鲍尔中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