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一时刻,在西厢阁,顾宴沉默地坐在红木制作花纹素朴的案桌后,桌子正中央是一本摊开的兵书,最引人注目的是兵书中夹着一张粉衣女子的小像,小像旁的“朝玥”二字与他的字迹几乎是十成相似,连他自己都险些没分辨出来。
翎鹰跪在案桌前,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屋内静得可怕。顾宴连同往日里眼角眉梢长存的似笑非笑的神色都收了起来,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翎鹰紧抿着唇角,不敢抬头看顾宴,在他进房看到兵书中所夹小像的那一刻,他便知叫他来所谓何事。
“属下自知罪该万死,甘愿领罚。”翎鹰深吸了一口气,率先出声认错。
“罪该万死?”顾宴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双凤眸极为状似无意地看他,可其释放的气势却能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那你倒是说说,错哪了?”
“属下……”翎鹰紧蹙双眉,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缓缓开口,“属下不该动情,不该,对朝玥公主抱有任何非分之想……”
顾宴沉默看他,良久,才拿起那幅小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离开案桌,走至翎鹰面前,语气沉然:“起来。”
翎鹰本就做好了认罚的准备,冷不丁却听到这么一句话,立刻抬起脑袋看向顾宴,觉着定时自己幻听了。
“难道还要我说第二遍?”顾宴垂眸对上翎鹰惊诧的眼,看着他听完这句话后立刻自地上站起,而后又垂下的头,缓缓开口,“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没有错。”
翎鹰闻言立即瞪大了眼睛,虽万分惊诧,却依旧低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顾宴知他心有疑惑,便也不吊他胃口,斜睨着他,凉凉开口:“翎鹰,你长本事了啊,算计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翎鹰心下一凉,唇角动了动终是不曾发声反驳。
“你既知卿尘喜爱到我这来翻看兵书,却将这个夹到兵书之中,故意让她看见,翎鹰……”顾宴怒极反笑,抬起一只手按压着太阳穴。
“朝玥公主……”翎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粉衣女子的一颦一笑,还有她每每见到顾宴羞红的脸颊,双眸中迸发光彩的模样,几乎就是刻在了他的心里,他知道这样不对,但是……
翎鹰突然睁开眼睛,单膝跪在顾宴面前:“朝玥公主喜欢的是王爷……”
“那你应当知道本王并不喜欢她……”顾宴半眯着眸子,连同语气都似覆上一层冰霜。
“可是王爷同慕小姐……”翎鹰紧蹙着眉头,“王爷爷说过,有些心思,断了总是好的。”
慕卿尘是京城首富慕家嫡小姐,若是顾宴娶她为妃,莫说太子,就连同皇上也会忌惮他三分,被皇上所忌惮的人下场几乎都无一例外……
顾宴垂眸深深看他,看得翎鹰冷汗都浸湿了两层里衣才缓缓开口:“若是朝玥公主如你喜欢她一般喜欢着你,你会如何?”
翎鹰闻言浑身皆是一怔,紧紧地闭上眼睛,眉头都似是要拧到一起:“我……”
“说实话。”顾宴冷冷打断他的话。
“带她走……”翎鹰呢喃一般吐出这三个字后,又将眼睛睁开,此刻里面已经是一派清明,他抬眸对上顾宴月下墨玉般的黑眸,似是开窍了般,缓慢而坚定地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顾宴这才缓缓勾起唇角,对上翎鹰清明的眸子:“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刺猬,明明知道拥抱她会使自己遍体鳞伤,却还是忍不住想把她捧在手心细细呵护;有些人就是味道鲜美的毒药,明明知道喝下去会万劫不复,却还是甘之如饴。”
“王爷……”翎鹰一副受教的模样。
顾宴抬抬手,令他起来回身走至案后坐下,似是无奈,似是轻叹,似还有些羡慕:“八年前的竹清修和桃晏就是这样……”
“王爷,朝玥公主在门外求见,说是给您做了粥……”门外突然传来翎宿的通报声。
顾宴按了按眉心,抬手应允了翎鹰要退下的请求,开口让翎宿放朝玥进来。
朝玥掩去了听到顾宴让她进去的兴奋,努力保持着面上得体的微笑,莲步轻移走到了顾宴案旁,缓缓地将食篮里刚刚煲好的糯米莲子粥端了出来,放在顾宴面前,时刻保持着皇家该有的端庄贤德的模样。
“这粥,谁教你的?”顾宴闻着碗里熟悉的味道微微蹙着眉头,他觉着在这个世界上能奇思妙想往糯米莲子粥里加盐的人并不多见,慕卿尘算一个,他记得这粥慕卿尘也曾做过给他喝,两次——
一次是景逸下厨拿他当作试验品,他被逼无奈皱眉喝完后,虽尝不到味道,但意外感觉味道应该还不错!
第二次是慕卿尘上次亲自为他做的,当时他还以为她想起来了,可谁知只是为贿赂他带她打猎……
只是如今这碗粥怎会出现在另一个人之手……
“嗯。”朝玥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把慕卿尘给卖了出去,“是慕公子教我做的,他说宴哥哥你,应该很爱吃……”
慕!卿!尘!
藏在暗处的翎鹰瞬间感受到整个房间气温下降十度不止,并且对天发誓他很清晰地看到自家王爷的脸完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