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冉儿不想让高堂担心。”
“可是,此等大事,关乎冉儿性命,怎能不与长辈商量?”尘月眉头紧皱,满脸的疑惑和担忧,
“但冉儿这不是无恙吗?”尘莫染笑笑,说。
“阿冉怎就能确保那人不会再来呢?”傅云升也皱着眉,不悦于尘莫染的安于当下,“且,阿冉怎能确保不会再有此类事件发生呢?若还有下次,阿冉又怎能确保自己不会受到伤害呢?”
尘莫染把手放在后脑勺上,看似事外人,漫不经心地说:“还有师父呢。师父会帮忙吧。”
傅云升更加不悦,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尘莫染便用一根手指轻轻抵在他的嘴上,笑了笑,说:“云升莫要再问了,”
傅云升见状,只得作罢。
其实尘莫染心里也明白,这种事告诉自己信得过的大人——比如父母——的话,自己的安全肯定是有所保障的。估计尘父还会亲自看护自己或者调来一整支军队看守在他身边。若是对这件事藏着掖着置之不理,那么,不管对方原本的意图如何、身份如何,都会有极大的可能再来找自己的麻烦。就像他原来世界里的混混、痞子什么的社会不良青年。如果他欺负了你一次,你又没有说出去,那么他就会觉得你很好欺负,就会欺负你第二次、第三次……老找你麻烦,烦不胜烦。他把这称为“混混定律”。
可是这一次,他偏没有和尘父尘母说,恰恰就是因为他明白这个“混混定律”。
既然第一次行刺没有成功,那傅云升口中的蒙面人一定不甘心,计划着再次行刺。如果他是受人指使,那就更会有下一次。尘莫染没有告诉尘父尘母,对于蒙面人来说无疑是一个绝好的条件,为他制造了再次行动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尘莫染再偷偷告诉灵澈,那就大可以将计就计,拿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
他也明白,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也会死。这一次只是饶幸逃过,下一次如果躲不过,自己是真的死掉还是会再次穿越就很难说了。
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在做诱饵。
但貌似目前别无他法。
想到这里,尘莫染心里一寒。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有过这种恐惧感。
没有选项不是真正恐怖的,大不了当成问答题做;别无选择才是最恐怖的,特别是唯一的选项还是个不确定值时。
就在三人都在沉默时,一个下人跑了过来,“二公子,老爷正在简香阁等候。”
“知道了。”尘月朝那个下人点了点头,又转头面向两人,抱歉地笑了笑,“那,冉儿,云升,我先走一步了。”
“二公子慢走。”傅云升挥了挥手。
“二哥慢走。”尘莫染也笑着挥了挥手,一直目送着尘月远去。
“冉儿,要不我们也回去吧?”傅云升呵出一口白雾,搓了搓有点发白的手,“好冷。”
“嗯。”尘莫染点了点头,“回去吃饭吧……”
……
“吱呀——”两人推开厢房的门,然后被地上那个被五花大绑正扭动挣扎的黑衣人惊到了。
“回来了。”灵澈翘着二郎腿,坐在黑衣人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端着一盏花茶,朝门口两个目瞪口呆的小笨蛋笑了笑。“进来,关上门,然后,坐。”他的语气平缓,却给人一种不容反抗的感觉。
两人乖乖地进来关上门,绕过地上的黑衣人,与灵澈隔桌相坐。
吗,做贼心虚,多少会有点怕吗……
灵澈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把身旁的茶壶提起来,给自己斟满,又给两人各斟了一盏,“立冬前的梅花茶,尝尝吧。”
尘莫染听着灵澈如此平静的语调,深觉事态不对。见傅云升伸手拿了茶盏一饮而尽后,也只得抿了口自己的茶。
这时,灵澈冷不丁地冒了一句:“今儿早,玩得倒是挺开心呀。”
“噗——”
两人尽数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咳咳咳咳……”
“咳咳咳……傅云升喝了一大口茶,因此呛得不轻,“咳咳……灵……灵武师你咳……都知咳咳咳……知道了?”
“嗯。”灵澈极其平静地应了一声,轻呷着茶,静静地等着两个人咳完。听着旁边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了,灵澈这才放下那盏好像永远都喝不完的茶叹了口气,说:“为师并不是不让冉儿玩。只是这时辰……着实不应该浪费啊。”
尘莫染听着灵澈好像话里有话,便小心地问道:“师父……是不久于府了吗?”
“嗯。”灵澈点了点头,“明年,为师必得回门与长老议事。不知何时能归。而尘大人军务缠身,怕是也不得久安。为师会尽力在这段时间内,把必要的知识、功法传授于冉儿的。”灵澈正视尘莫染的眼睛,“由是冉儿也应努力,以防在为师不在之时仍有他人对冉儿起了歹心,对冉儿下毒手。”灵澈朝地上瞥了一眼,“遇上这位兄台似的人,擒了不使其祸害他人也好。”
两人这才再次想起地上那个死命挣扎的黑衣人。
傅云升两步蹿到黑衣人旁边,把他正过来。只消一眼,他便跳起来大叫:“就是他!刺杀冉儿的就是他!”
“嗯?”灵澈停止喝茶,放下茶盏,正色道,“刺杀冉儿?”
“哦,是这样……”傅云升把刚才发生的事尽数告知了灵澈。
……
“……幸亏阿冉机灵,躲过一劫。”傅云升瞟了一眼刚刚放在桌上的飞镖。
“嗯。”灵澈平静地呷了一口茶,“所以自始至终只有升儿一人接触了这镖?”
“是……是啊,”傅云升很奇怪灵澈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怎了?”
“镖上,有毒。”
“哎哎哎哎?!!”傅云升吓了一跳,“那……那怎么……”
“到现在仍未毒发?”灵澈放下茶盏,自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并非所有的毒皆是沾则发作,亦有不少毒的发作时期会延迟……服一粒下去。”说着,把小瓶扔给傅云升。
傅云升接住小瓶,拔开木塞,倒出一粒小红丹吞了下去。
尘莫染不禁问道:“师父是如何看出镖上有毒的?”
“升儿手背发黑,莫非冉儿没注意?”
尘莫染一愣,抓过傅云升的手,翻过来看他的手背。
果然,傅云升的手背上凭空出现许多黑色斑点,就像白纸上的黑点一样扎眼。
傅云升抓抓头发,“我以为是污渍……洗洗就好……”
“好了,谈要事。”灵澈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那个黑衣人跟前,“不知这位仁兄欲刺杀冉儿是为何事?”
“唔……”那人挣扎着想要摆脱绳子,什么都没说。
“仁兄若是说了,在下大可饶仁兄一命。”灵澈道。
“唔……”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仁兄……这是不愿与在下交易了?”灵澈忽然“灿烂”地笑了。
“师父,”尘莫染颇有些无奈,“审问前不需先将其口中的物什拿出来吗?”
“哎,看我这记性。”灵澈一惊,抱歉地笑笑。但当他的手伸到黑衣人嘴前时,却停住了,“不行,得先将你找个地儿关着。”
“柴房?”傅云升问。
“吓着下人。”
“后花园?”
“过于显眼吧。”
“蔚起大哥厢房?”
“绝!对!不!行!”尘莫染抢在灵澈前面说,“蔚起大哥厢房离家父家母厢房那么近,怎能关在那儿?再者,若损了大哥遗物,大哥不得回来找我?”
“啊……抱歉……”傅云升又抓抓头发,“要不……关墨云轩的密室里吧!”
“墨云轩有密室?如此甚好。就关那儿吧。”灵澈提起黑衣人的后领,然后把它放进了一口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大箱子里。不大不小,正好一个人。“墨风呢?”
“嫌天冷,马厩里呢。”
“冉儿,让墨风出来活动活动。”
“唯。”尘莫染作了一揖,便出了厢房朝马厩走去。
到了马厩,尘莫染很轻松地找到了墨风——被许多母马簇拥着的,众公马怨恨地盯着的,除了这头妖孽还能是谁?
“墨风,”尘莫染在墨风前站定,“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啊。”
“可不吗。”墨风打了个响鼻,“今儿怎有空来马厩看我了?”
“师父让你出来活动活动。”
墨风不情愿地打了个响鼻,但他忽然想到了那白发魔头(?)的手段,不禁打了个寒战,“我我我马上就出发!”
尘莫染牵着墨风回到了厢房。门前,灵澈和傅云升已将那口大木箱放到一辆较小的车上。尘莫染有些不解,“师父,只是把箱子带去墨云轩即可,何须此种架势?”
“唤下人抬太惹眼。再者若途中那刺客乱动吓着下人就不好了。”
……师父啊您这样更惹眼您不知道吗……
“好了,莫再费些时辰了。”灵澈把纤绳系在墨风身上,牵过墨风的缰绳,“走吧。”
……
一番折腾过后,他们终于把那口大木箱抬进了墨云轩的密室。
墨云轩门边的墙上有一个隐秘的小凸块。按下去,桌下的地板会自动移开,露出暗道。墨云轩的密室不大,比较空。但这里隔音效果好。
灵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幅枷锁,锁住了那人的双手与双脚。
灵澈终于把塞在那人嘴里的物什拿了出来,“好了,不知阁下刺杀冉儿是为何事?”
那人也倒是硬气,“无可奉告!”
“兄台可是受人委托?”
“无可奉告!”
一旁的傅云升忍不住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老实招供,还能饶你一命!”
“既然已被汝等擒拿,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傅云升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升儿,”灵澈微笑着,转向傅云升,“明儿,去买些东西来,好、好、招、待、这、位、兄、台。”灵澈一字一顿地说。
傅云升先是一愣,然后长长的“哦——”了一声,对着灵澈同样微笑道:“既然灵武师发话了,明天自是要多买些来招待‘客人’的。”
尘莫染看着两人的相视而笑,不禁打了个寒战。
两个切开黑啊……
……
入夜三更,尘府内一片寂静与黑暗。本应极小的软底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此时也是分明。
声音停在了墨云轩的门口。
“吱呀——”门被推开,发出凄惨的叫声。
轩内十分黑暗,但一只手却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墙上的凸起。按下去,桌下的地板悄无声息地移开,露出暗道口。
顺着楼梯往下走。那名刺客此时正垂着头休息。听闻脚步声后立即警惕地抬起头。看清来人的脸后,刺客脸上的表情由警惕转为惊讶。
刺客张了张嘴,“雇……”
“啪!”刺客还没说完,便被来人反手甩了一巴掌。他打得那么狠,以致于刺客转过脸时,那半边脸明显的发肿发紫。
“废物!刺杀行动不成功,还被人抓住了!”那人愤怒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中回荡。刺客手脚被锁无法行动,只得动动头。他只得把头猛地低下去,“雇主息怒,小的知错了。”
那人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又恢复到那冷漠到极致还带有些许不屑的语气,“真是……还不如那只鸡妖……”
刺客肿着脸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头上一个劲儿冒冷汗。因为他知道,这位雇主可不是好惹的。
那人走近刺客,俯下身端起刺客下巴,直视他的眼睛,“你是被抓住了,但我不能因为你暴露。”
刺客被那双眼睛吓得不敢动弹——那双眼睛,尖锐冰冷到仿佛有匕首刺来。那是要积累了多少仇恨才会有的眼睛!
那人放下手,缓缓起身。
刺客正发愣时,电光石火间,一只匕首猛地斜刺入他的脖颈内。可怜的刺客,还没明白过来便去见了阎王。
“哼。”那人拂袖转身,欲离开密室。他最后瞥了一眼血如泉涌的尸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是抹掉的好。”
黑影消失在黑暗中,密道口的门也悄然闭合。
一切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