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死后的第十天。
我能做什么呢?这是我所思考的问题,前九天我都在黑色空间里回忆我死前的人生,然而今天,我拥有了折返人世的能力。
生前,人们总是猜想着死后的世界如何,我自然也不例外,在我还没有被那辆疾驰而来的货车撞飞之前,我也曾幻想自己死了以后能够喝上一碗孟婆汤——我可不管这汤是不是孟婆的,只想尝尝那味道,是否能够忘却前生。
无数的人拟想过关于奈何桥和彼岸花的故事,即便没有人真实见过。这也是肯定的,毕竟没有人能够和死人交流这些——因为死人都和我一样。
我们死后的前九天都被关在一个狭小的黑色空间回忆前世,直到第十天,我们终于可以脱离黑色空间,折返人世。
我叫朴良。
而生前的名字,我已然忘却。
今天是我死后的第十天。
我回到了我生前死时的地方,沿海环山的公路。那辆货车早就不见踪影。
原地只剩下一滩发黑的血泊。
地北街的大马路上空无一人。想起往日的喧嚣杂乱,托子们一哄而上,带有些许欺骗意味的你语他言,总不过都在秋日落叶之前散了场。这里是旧时期的难民营,虽然早已经过了战争年代,但是坐落城郊,灰色的楼宇之间依旧参杂着不少落后和破败。
从海桥公路回来已有四个小时,柳渊出乎意料的安静。他仿佛在思考问题,沉思的时候我打量着他的黑色头发,十分柔顺,以及散发着女人会喜欢的清香味。
却不是来自人间。
和我一起在地北街溜达了一圈,没有见到半个人影除外,就连记忆中仅存的一些久违的商铺店面都已经关门打烊了。我记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听着周围的“呼呼声”,感觉冷风凛冽地刮在我孤独的面庞上,我似乎听见它骂了一句,“去死吧,混蛋的风。”
谢谢,我不觉得我讨厌冬天,至少在我死了以后,我感觉不到任何人间的温度。以至于我现在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走在路上,四肢麻木,就像他们从不属于我的神经一般。这就是死人能够感受到的一切吗?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目江町的冬天和其他的城镇一样冷得苦不堪言。
如果没有长期在这座城市生活不会有这样的感觉,这却是一个适合冬泳的城市。而且每年冬年都会在海桥公路附近举办令全民跃跃欲试的冬泳大赛,而印象中我自己,貌似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我和柳渊步伐一致地走上了板楼。
石阶与石阶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缝,柳渊依旧沉默地走在前面。我看见他萧瑟的背影,他和我穿得一样单薄,只不过他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项坠,看起来倒还有那么一丝活人的生气。他告诉我,他生前很喜欢饰品。
因此我怀疑,他是不是被项链的链条给绞死的。
但也只是个玩笑,毕竟我没有看见他死。
昏黄的楼道里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高耸狭窄令我窒息。柳渊在五层停了下来,我紧跟了上去,环顾四周。
两户人家的门口都贴了纸帘,旁边的墙壁也爬满了青苔,除了随处可见的小广告外,还能看见各种电话号码。柳渊站在五零一室门口,“到了。”他终于开了口。
这是我答应他的事情。
柳渊和我不一样,我死后拼命地回忆我生前的事情。但在我被肇事货车司机撞飞之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我记忆之外的空白区。在这空白区中发生的事情都是非常重要,串联起我整个前世记忆脉络的电线。而那些小时候喜欢吃的喝的玩的,对于我并没有什么帮助。我这样茫然无助地想,而柳渊则是被浸泡在了复仇的铁水之中。
他全家都被杀了。
“我爸爸是外科医生,平时很忙。”他几乎可以想起所有的事情,当他提到父母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妈妈则是律师,出差的次数很多,他们两个人基本上不在家。出事的时候我已经上大学了。前世人生路走得一帆风顺的我怎么可能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种事情,说什么也不可能会发生在我们家!”
来时的路上他异常沉默,就在于这条路他过于熟悉。
他甚至还能闻到一路飘荡着的浓而粘稠的血意,痛得他不愿开口,痛得他每一步都深陷石地里。我满腹狐疑地凑上前,五零一室的大门紧闭,说句实话,整个楼道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除了我面前的柳渊。
“这是你仇人的家?”我开口问道。
他苦笑了两声,“呵呵,怎么可能。如果你愿意多开动你的大脑,我相信你也能想起多半的记忆。这是我家,虽然不太像,但我就是在这里死的。”
柳渊告诉我,他死于自杀,他死之前曾试图杀掉他的仇家,但是被抓住了,幸好,他拼命地逃了出来。
我不知道为何我会和柳渊在海桥公路碰面。
而我目前可以保证的事情是,在我有限的记忆里,对于这个青年,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