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移四季花竞徐,味道浓淡总相宜,不恨桃花匆匆,无怪李花朦朦,花自飘零水不息,尔等终需随风去。”
一个落魄文人能作出的感叹,他都吟了,不怕自己说出的是最后一句,从进四像馆那天起,没有一日,他没想着许是最后一刻。
“莫公子,动手吧。”
莫远听不懂穷酸记录官诗里讲了什么场景,但听出了赴死的稍怨,如果不是姨母暗中相助调查,他是不知道这样的人也可以是个杀手的。
“你为何要当个杀手?”
记录官转身,笑得凄苦。
“那公子又为什么要当个妖人?世事大多不由我们选择罢了,何来太多为什么,那九个人头一出现,我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黑衣守卫半隐半现的围在四周,莫远没有开口,他们也就没到出手的时候。
当他们查出记录官是暗埋的杀手,掌柜的意思就一个字,杀。
只有杀才能除去后患,这是妖人的一向做法,这一点,正派人士也是如此做,双方太少有手软,手软的人死得比较快。
莫远杀过人了,第一个是杀死空灵儿的宋远善,第二个,他杀了谁呢?好像没有亲自动手,但一句话下去,因他而死的,不少。
要说不忍,大概是亲近过之后才有的心理,莫远确实不想杀记录官,但他太需要一个理由。
“你可有家人在他们手里?”
记录官听到莫远问的这句,惊讶极了,聪明的人,向来明白得快。
“在下孤身一人,非他人所迫。”
不如心的回答,让莫远皱眉:“你就这么想杀了我们?”
“妖人……残暴不仁,祸害苍生,试问谁不想除之而后快?”
记录官讶异的发现,再把自己的理想说出口时,竟会有些不自然,他终究是在四像馆里待过,不如外面的那些,对妖人只是想像。妖人也是人,也有人情喜怒,也会讲道理,可惜这些,不为人见,别人只看到妖人对世间的杀戮。
想到这些,这个莫远亲提的记录官,忧思一现。
“我知道,这对公子来说,也许不公平。”
“既然知道,何不改变?”莫远抓住一丝机会。
“世人皆认妖就是妖,如何改?”
“你我所行之事,难道不是在努力?”
莫远的话,让记录官呆若木鸡,仿佛大雨倾盆,叫他逐渐清醒。
文能教人辨是非,何需刀剑争雌雄?
“多谢公子。”
行文人之礼,做文雅之事,四像馆的记录官择了自己以后想走的路。
四像馆内,美妇静看着坐在一旁的莫远,忽的笑了。
“你也是心大,竟容得下。”
“姨母,有人跟我说过,杀一人容易,收一人难。”莫远吃着桔子,笑着回答。
妇人美目一转,径问道:“谁跟你说的?”
“妖医。”莫远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名字。“他以前跟我说的,他说,有人一生只收了几人,便收了半个天下。”
美妇笑了,水葱似的手指轻遮了下笑意。
“他说的大概是石楼的主人吧。”
半边桔子从莫远的手中滚落,姨母的话,不难听出,她知道得很多。
“姨母也知道石楼?”
目光从掉地的桔子上收回,美妇叹笑着回答:“那个人嘴里念得最多,我怎会不知。”
听得清楚,却不明白,感觉美妇没说的那些,是自己想知道的,莫远却在这时,不晓得怎么来问才妥。
美妇看着再年轻,也是绕着岁月走了小半圈儿的人,她看得出来莫远的欲问又止。
此时,既然她最想瞒的,都让贤医老头子给捅了出来,眼下,也不值得有什么事费她谎言。
“莫寻以前常提。”
听到妖医的名字,莫远又跟美妇亲近了一层,脸上笑多了些。
“姨母原来也认识他。”
“何止认识。”想到莫寻现在正在做的事,美妇神情颇有几分快意。
她说的话,让莫远在心里暗想,到底是这个美妇曾经被妖医折服,还是妖医败在了这女人的罗裙之下?
只要讲故事的人不刁难,故事就用不着人去猜。
美妇不只与妖医莫寻相识,与那青云道人,也是旧交,正是她,让那二人念念不忘。
往昔,三个人之间掺杂了太多的爱恨,让她无法跟其中一人,真正相守,于是,她选择了逃避。隐在一个傻子才会去送死的山谷,少见活人的她,也就成了下人口中的‘阎王’。
恐是天意作怪,多年后,青云道人竟然选择在那死亡谷与妖医相决,两败俱伤,最后被美妇所救。
“说来,也是巧了,莫寻多年前赠我的药,刚好能解青云的毒,而他教我的点点医术,也正好能救他自己的命。”
证实了妖医还活着,莫远心里自是高兴的,高兴得忍不住多问。
“姨母,妖医现在何处?”
美妇见莫远的急样,就想起了妖医在山谷中与她诉说莫远时的神情,她知道,想来,这两个人是有些师徒情份,于是,笑着回答:“放心,他正生龙活虎的在外面为你准备贺礼。”
莫远笑不出来了,妖医虽是妖人,却不喜杀人,他在心里猜想,恐怕妖医这次是真的被这个妇人的美色给绑架,终身不得自由。
美妇自觉话还未尽,又添了一句:“青云与他一道。”
“啊?”莫远正费尽力气的满世界找青云道人,却不想,牵着风筝的线,就在自己的身边。
离了美妇的屋子,莫远一个人躺在四像馆馆顶晒太阳,他得把潮湿得想哭的心给晒干了。
不管青云道人以前是龙是蛇,现在他被美妇收服,要想抓想杀青云,就难了,打狗没有不看主人的道理,更何况,鬼知道美妇到底是喜欢青云道人多一些,还是真爱莫寻,万一,人家再有点儿情深意重,他莫远就完蛋了。
可是……溪水村的仇,也不能不报!
翻身坐起,莫远往下一跳,再轻身一点,从窗户进入了药材房。
正在整理药村的素婉心,见是莫远,受惊吓的心才有所轻缓,脸上带着埋怨。
“莫大哥,你就不能从门进来吗?”
“我不是故意吓你,是有话跟你说。”
拉着素婉心坐下,莫远凝眉把自己的身世详细的说给了她,溪水村的出生,村子里的大火,还有现在的疑凶,以及美妇与青云道人的大概关系。
素婉心没想到莫远的身世如此悲惨,听得她都跟着悲伤了。
“莫大哥,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尽力。”
莫远要的就是这句话,不然他平白跟素婉心提这些事做什么,于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素婉心这丫头,也是个行动派,听了莫远这边儿的,就急去了姨母那边要人。
美妇被外甥妇闹得哭笑不得,只能按着莫远骂。
屋子里的一切,莫远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他也是没办法,要讨饶那是以后的事。
青云道人的下落,莫远没有瞒孟栖,两个人现在也能开诚布公。
“要是像你说的那样,恐怕想要拿青云道人怎么样,已是不可能。”孟栖的表情,说明了他不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莫远虽然有同样的想法,却比孟栖乐观。
“也不能这样说,青云道人要是溪水村的帮凶,无论等多久,我都不会放过他,如果他不是,就更好办了,我想,有了这层关系,他以后不会再为难你。”
听出保护之意,孟栖气笑奈何:“果真是变了,以前,都是我维护你,现在……”
以前,是很多人都会回想的事。
贤医老爷子坐在院子里,眯着眼,晒着太阳,却是,阳光再辣也蒸发不走往事在脑海中弥漫。
一院墙的血雨花,开得不知疲倦,要是人也能这么顽强的活着,该有多好。
可是,他们死了。
儿子死了,儿媳妇也死了,化成了血雨花下的泥,永远不败的在他眼前,提醒着这个老头子,为了天下,他到底牺牲了什么。
这样的心绪之下,不适合见客,但是客不请,自来。
“老爷子。”
美妇立于墙外,与花争色的看着院内的老人,多少年不见,他老了更多。
贤医****从椅上坐起,笑着,招了招手。
“莹宝,来。”
他叫着她的小名,就像她第一次来这里时一样,那时,姐姐、姐夫相扶着迎她,这个老头子见了她就欢喜,待她如女儿般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