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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海山风云(一)

3.6升大排量的凯迪拉克汽车,引擎轰鸣如雷,从侧面,仿佛从草丛里骤然暴起的非洲雄狮,迅疾如风,狠狠的撞在体型娇小如猫咪的本田CITY上。

本田CITY直接被撞飞出去,在空中小小的翻了半圈,然后落地,翻滚着飞下马路,凯迪拉克一个急刹停在十字路口中央。

陆青松掏出火机,将叼在嘴里的烟凑到火苗前,然后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他的副驾驶座上有一个双肩背包,里面装着一把9mm口径的勃朗宁手枪,和五十颗9×19毫米的子弹。背包人畜无害,可是里面装的东西却可以瞬间夺走人性命。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朵里仿佛隔了一层膜,所有的声音都是模模糊糊的,莫晓雨努力的眯着眼睛,却发现怎么也无法看清眼前的世界,仿佛所有东西都隔了一层雾一般。

她大口吸着气,进入鼻口的气体却都是焦味和汽油味,让她一阵阵反胃。

“莫晓雨!”燕小乙大声的叫着她名字,用力摇晃她的肩膀。

“燕……燕小乙?”莫晓雨眯着眼看着燕小乙,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燕小乙迅速的打量她一眼,稍稍放下心来。

刚刚她下意识的听从燕小乙的话及时趴了下来,安全气囊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使得她除了手臂背部有几处小擦伤之外,没有其他的伤势。

当然,像脑震荡这样的内伤他就看不出来了,不过就她的表现来看,多半是没有大碍。

在他打量莫晓雨的时候,莫晓雨也在打量他,当她眼神落到燕小乙的腹部时,脸色突然一变,小声惊呼道:“你受伤了!

猩红的颜色慢慢的在燕小乙的白色体恤上蔓延,仿佛雪地上掉落的红梅花瓣。刚刚汽车翻滚的时候,一小块破碎的挡风玻璃直接扎在了他的腰上。

燕小乙摇了摇头示意不碍事,神情冷峻的说道:“我们得赶紧出去,汽油好像漏了。”

漏油的车,最容易发生爆炸。

莫晓雨的脸色苍白了一分,点了点头,去推身旁的车门,推了两下却根本推不开。

“好像卡住了!”她焦急的说道。

“你让开!”燕小乙果断说道,等莫晓雨艰难的翻到后座后,他狠狠两脚踹在已经扭曲的车门上。

“你的腰!”莫晓雨惊呼,随着他的动作,他腹部的伤口因为发力裂得更开,血很快染红了他的整个腹部。

“不碍事!”燕小乙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抿着嘴,发狠似的一脚踹在车门上。

只听“砰”的一声,车门终于被踹飞出去。

那支烟陆青松只抽了一口,就把它放在了一边,车门被踹开的闷响传了过来,他眼神幽幽的叹了口气,重新捻起那支燃了一半的烟头,叼在嘴上,然后一手提起旁边的双肩背包,推门下车。

身后本田CITY已经开始冒烟,莫晓雨扶着燕小乙在及膝长的草丛里艰难的往前走。

“进树林。”燕小乙低声道。

海山一中的校区很大部分都被绿化带覆盖着,距离这条马路几十米的地方,就有一小片树林,此时在月光下显得漆黑而幽深。

望着男孩女孩相依靠着在草丛里艰难前行的背影,陆青松的眼神都没有变过一下,他的手在双肩背包里翻了一下,掏出勃朗宁手枪,然后开始往弹匣里压子弹。

莫晓雨抽空回头望了一眼,脸色苍白,脚步再次快上两分。

燕小乙感受到这种变化,侧着脸看了她一眼,心情不可抑制的坏了下去,他低声道:“他的目标是我,你把我放下吧!”

莫晓雨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道:“你别说话了,你的脸色很不好。”

她的语气有点焦急有点不满也有点生气,根本不给燕小乙一点商量的余地。

她不会抛下他。

燕小乙松了一口气,突然有些惭愧,他突然想起跟这个女孩第一次见面时,冼雪对她的评价。

她说,小雨,你就是太善良了。

他本以为这只是作为朋友之间的笑语。

没想到却是事实。

这样是很容易会吃亏的。

燕小乙绝不是一个愿意舍己为人牺牲自己拯救别人的人,相反,他很自私,他向来认为自己的利益应该就比别人的大。但凡莫晓雨刚刚表现出一点点的犹豫,一点点迟疑,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牺牲她来换自己的命,并且不会有半点自责。

但现在,他愧疚了,他居然用如此恶意的想法来揣测眼前的女孩。

燕小乙侧着脑袋看莫晓雨,其实女孩的心里也很害怕,她的脸也苍白得跟纸一样,他知道背后有一个男人正冷冷的注视着他们,他手里有一把枪,她下一秒就可能死去。

但是她没有停,哪怕她半背着一个体重相当于一个半她的男生,哪怕她的背和手臂疼得厉害。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在燕小乙让她独自逃跑之后更加深刻。

她感觉她的生命正在慢慢的变得凝实,这种感觉跟她在亲手埋葬陪伴了自己很长时间的狗狗时有些类似,但似乎又不完全相同。

这个时候,她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活着,她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如果她能再快点,就能够救下一条生命,一条同样十月怀胎成长艰辛的生命,而不是像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狗一点一点气息微弱下去般的无能为力。

她憎恨这种无力的感觉,曾经她无能为力,但现在,她不想选择放弃。所以,她想要让自己更快点。

尽可能的,再跑快点。

鲜血的大量流失让燕小乙的四肢慢慢的变得无力,脑袋也有些混沌不清起来,连带着说出的话都有些不清楚。

他想说,莫晓雨,谢谢你。

莫晓雨却只听见一声细细的呢喃,她侧过脸看燕小乙,却发现他眼皮半耷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陷入昏迷。

不知何时响起的警笛声由远至近的迅速靠近。

陆青松平举起上了弹匣的手枪,吸了一口气。

他眼中的世界和常人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在他的眼中,天是黑的,月亮是黑的,大地是黑的,唯一有颜色的只有此时火光浮起的本田CITY和草丛中仓皇奔逃的男女。

他握枪的手很稳,枪口直直的指着几十米外,燕小乙的心口,那是他的目标。

他知道,如果这时候他扣下扳机,几十米的距离,几乎只用0.1,秒。子弹就会划破空气,然后穿透燕小乙的心脏。

他曾千百次的扣下扳机,然后目送子弹穿透目标的心脏,而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陆青松扣下扳机。

“轰!”

苟延残喘的本田CITY终于在熊熊火焰中发生了爆炸,火舌喷卷似雾,灼热的风浪压低草石,吹乱了陆青松的头发。

莫晓雨感觉到一股大力从她身边人的身体上传来,带得她踉跄一下,跌倒在地。

一颗子弹穿透燕小乙的胸口,带起一篷鲜血,飞射而出。

街角已经出现了警车,陆青松淡淡的瞥了一眼草丛里跌倒的两人,神情莫名的有些奇怪。

杀人如麻、经验丰富的杀手会有失手的一天吗?

对他们来说,失手,也意味着失去生命。

陆青松迅速的开门上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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