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匠铺,后院中,长凳上,户千光着屁股趴在上面。
户万手中抡起鞭子恶狠狠地抽打着户千,口中骂道:“打死你这个不学好的畜生,到现在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还逃学。”
每抽一鞭,户万口中骂一句,每抽一鞭,户千口中喊一句救命。
喊骂声早已惊动左邻右舍,无奈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似乎每隔十天八天的这皮匠铺就要上演这么一出大戏,早先还会有人过来劝阻,现在大伙只会在心中嘀咕一句:户千这孩子又逃学惹祸了。
户万打累了,把鞭子一扔,拉过一个板凳,坐到户千对面,气呼呼地看着儿子问道:“为什么不好好学习,要逃学?”这个问题已经问了上万遍了。
“不想学。”这个答案户千也老老实实回答上万遍了。
“那你想干吗?”
这也是个问了上万遍的问题,户千认为这是最难回答的问题,说实话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反而是他思考最多的问题。
躺在青草上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坐在树梢上望着林间飞过的小鸟,站在荷塘边见到水底游过的鱼儿,蹲在墙角下观着忙忙碌碌的蚂蚁……户千都问过自己想干什么,但是找不到答案,所以他没法回答,每到这个时候他只能选择沉默。
“你不知道,是吧?”老户看着沉默的儿子接着说道:“不知道,你就得听我的。”
户千脑袋耷拉了下来。
一阵沉默后,老户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取名户千吗?”
“为什么?”户千抬起头,这个问题倒是他爹第一次问,他没想过,所以他不知道答案,但是他没有说不知道,反而反问他爹,因为他对这个问题也感兴趣,也想知道答案。
“因为我想你将来能成为千户侯。”
户千哑然失笑差点从长凳上滚落下来,无奈稍稍一动,屁股上就钻心的疼,只好龇牙咧嘴地对他爹说:“那爷爷岂不是想让你能够成为万户侯。”
对儿子略带调侃的语气,户万并未生气,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你爷爷是希望我长大后能够功成名就,做一个万户侯,所以给我取名户万。”
“但是你却成了一个皮匠。”户千对自己的脱口而出,感到有点后悔。
“所以你不能学我。”儿子的话虽然像锥子一样刺心,但是户万不愿意在儿子面前妥协从而放弃对儿子的期望。
“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像我这样逃课贪玩不爱学习?”
户万竟点点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有其父才有其子嘛!”
户万瞪了他一眼,但一时竟对这调皮的儿子没有办法,干咳一声说道:“我对你的要求已经降低了。”
“从万户侯降到千户侯?”
“是的。”
“这目标还是太高了吧?”
“少年怎么能没有鸿鹄之志呢?”
户千无话可答,低着头不说话。
铁头跑到皮匠铺前门看门见被栓了,知道户千又在院子里挨打了,绕道后院,爬上围墙探出脑袋向里面张望着,看着户千打的红肿的屁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暗暗庆幸自己不是户万的儿子。
老户以为儿子在思考自己的话,沉默半晌,接着说道:“小子,你知道吗?其实我们户家祖上真是万户侯。”
户千一愣,有点吃惊,不敢相信自己也有当大官的老祖宗,接口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铁头也是吃惊的差点从墙头上滚落下去,没想到这个皮匠铺的祖上是冒过青烟的。只听老户说道:“我爷爷的爷爷是前朝开国将领,因功勋卓著被封为西北候。”
老户说着家族的往事,脸上散发出骄傲的光芒。
“你爷爷的爷爷就是我的……”户千扳了半天手指没有想明白该怎么称呼这个人,只知道是祖宗,”那我们祖宗后来怎么了?“
老户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后来在官场上被人构陷,家道中落,到你爷爷的时候就只能携家带口,背井离乡到这里谋一口饭吃了,你母亲走的早,我把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到大……”
老户说的甚是凄凉,神情也黯淡了下来,看着儿子低着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以为一定是受到了教诲,目光转到那血淋淋的屁股上,不禁暗暗责怪自己下手太狠了。正想上前摸一摸儿子的头,却听见沉沉的鼾声,原来这小子竟已睡着了。老户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叹着气走了。
趴在墙上的铁头见户万走远了,顺着墙滑了下来。
“户千户千……”户千迷迷糊糊中听有人在叫自己,努力地微微睁开眼睛见是铁头,头一耷拉又闭上眼睛。
“户千哥,屁股疼不疼啊?“铁头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说呢?”户千懒的说话。但是一想到屁股就是钻心的疼不免哎呦叫了一声。
“我扶你进屋吧。“铁头说着就要搀扶户千。
“不用,这里凉快。”
秋日的太阳已经偏西,风吹过小院甚是凉爽。
“对了,后来那马怎么样了?“户千虽然被打,心里还是惦记着那匹马。
“当然是送长风镖局了,我是跟着过去看热闹了,但是你知道吗?”说到这铁头向户千一笑卖起了关子。
“知道什么?你快说。“此时户千可真不想和他兜圈子,一方面屁股疼痛,另一方面确实急着想知道那马的情况。
铁头说道:”见你匆匆走去,大家正待奇怪,眼熟的人看到你父亲,就明白了原委,大家哈哈一笑。“
“谁要听你这个,那马后来怎么样了?”户千见他还是这么啰嗦,要不是屁股疼直不起身,早就一脚踢过去了。
铁头伸了伸舌头,继续说道:“那汉子跟着何成将马往镖局牵去,我和大伙跟在后面想看看热闹,走到镖局正门外正好碰见几个人簇拥着贾义出门,贾义见那马就钉住了脚,眼中放光,问何成:‘哪来的马?’那何成躬身答道:‘小的在骡马街碰着这个汉子卖马,看这马威武雄壮,江南少见,想着总镖头定是喜欢,就让他牵过来让您看看。’贾义口里啧啧称赞,伸手就要接那缰绳,没想到那马嘶的一声,四蹄跺地就要挣脱,把那汉子可是又吓了一跳。那贾义来了兴致,夺过缰绳就要上马,也是他武功了得,居然硬上了马背,那马也是狂傲,比在骡马街时更加疯狂,扬蹄颠背,狂奔乱跳,虽然贾义凭借武艺高强未被颠落马背,但是花了半个时辰也未能将马驯服。“
户千听的入神,心中暗暗为那马叫好。
“后来怎么样?“
“贾义倒也未生气,见那马不服,下马后嘿嘿一笑说道:‘这畜生倒是犟的很,送后院去,好草好料养着,等我慢慢收拾它。’”
户千听到这里暗暗点头,想这贾义不肯用武功伤这马,看来定是喜欢它了,这马有个好归处我也安心了。
“你知道最后这马卖了多少钱吗?”铁头又卖了个关子。
“两百两,堂堂长风镖局的总镖头得此宝马还会还价吗?“
“一千两!”铁头现在说起来还很惊叹。
“一千两?“户千倒是没想到。
“那何成说:‘总镖头,这人出的是两百两。’但是贾义却哈哈一笑说道:‘这马就值两百两吗?太辱没它的身价了,一千两就是一千两。’可把那汉子高兴坏了。恭维贾义的话说了一大堆。”
户千心下佩服这个总镖头子,更羡慕他的财富,想买啥就买啥。有钱真好,这个想法第一次在户千心中闪过。
“但是那何成好像不大是个东西,敲了那汉子一笔竹杠。”
“啊?你说那个三角眼?”
“恩,我听到那个汉子领了银子,从镖局出来一路的咕唧,说什么只拿到了四百两,其余的都被那管家给敲去了,又说什么江南之人诡计多端,不讲信誉什么的。”
户千想何成敲人家竹杠是可恶,但也不愿人家说江南人都诡计多端,不讲信誉,要不是自己帮他降伏那马,估计现在那汉子连马影子也看不到,所以心下也怨那汉子不应该将人都想的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