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水镇锦村张家
“大小姐!这个丫头,就拜托你了!”那是一个多雨的下午,一个男人匆匆来到大宅,迎上来的是打着一把伞的两位姑娘
“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李海林抱着沉睡的她跪在两个女孩的面前,他满是泥泞的脸沾着泪水,身子直挺挺的跪立在那儿,而他面前的女孩接过孩子,另一个赶紧上前搀扶他,他伸出苍白的手紧紧拉着那只蓝色的衣袖,哀求道
“大小姐,吴璐还小,若她顽皮惹怒了您,请您多多包容。。。她。。”
“您放心。”那只玉手上还挂着一只翠绿的手镯,毫不嫌弃的拉住李海林的手,温柔的说道“我会待她如妹妹一般,我张家虽落魄,但宅子够大,不愁孩子在这里的吃住。”
“大小姐。。。虽说张家主人仙去,但张家是远近闻名的善府,受左右村的敬仰您更是菩萨下凡!请受我一拜”李海林噙着泪水,缓缓磕了一个响头,
“别这样!林伯,我受不起啊。。”那蓝衣女孩有些慌张,赶忙上前将他拉起,身后的女孩已经将孩子抱进屋子,打着那把青伞来接长姐,李海林在那场大雨中将吴璐托付给了张家,便消失在了雨里。
“林伯!你在哪?”醒来的吴璐见四周是陌生的环境,便嚎啕大哭起来,声音正好惊动院中的两姐妹。
“丫头,你醒了?”
“你。。。你是谁?”
“我叫张琨,你叫吴璐对吧?”张琨微笑的靠近她,她看到眼前这个姐姐的脸颊有一块蚕豆大小的胎记,不过她让人感觉十分和善,吴璐紧紧攥住被子的手渐渐松了下来,
“张。。。琨。。。”
“就是锦村的张家,你现在是我们的家人了,我排行老二,是你的二姐。。”
“张家?那个。。。张大善人的。。。家吗?”
“正是。”
“她醒了?”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更加亲腻的声音,来者正是张家的现任主人,
“姐姐。”张琨回过头,微笑的说道“她似乎有点害怕呢。”
“哦?”吴璐懦懦的抬起头,她第一见到那么好看的女孩,细眉杏眼,一双樱色的薄唇,笑起来还有淡淡的酒窝,完全不像个‘当家人’的模样,相貌比张琨看起来还要小。
“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她坐到她身边,用手扶了扶她的前额,
“嗯,终于不烫了,老三的药还是挺管用的呢、”她自顾自的说着
“小丫头身体还挺弱,她抱着你的时候还没有事,刚放下却起烧了。”
“我。。。”她看着她的笑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接受的是别人嫌弃的目光吗?为何她觉得很温暖?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从门外进来了四个身高不一的女孩,脸上还有些稚气
她们没有比自己大多少,甚至最小的和她一样,她就这样在迷糊中认识了这些人,相处了几月后,她知道张家一共有三女,分别为长姐张珺,二姐张琨,和三姐张珑,而四姐张珂,五姐张瑶,和六姐张玥都是被弃儿,被村里人捡到托付给了张家,张珺给她们重新起名,张家的孩子名字都是玉的别称,包含了张家的美好愿望,张珺常常对她们说
“张家组训:黄金白银,皆为粪土,唯心如玉,尚可安生。我们这一代与女子颇有缘,因此我们只收养女孩,但不代表你们可以不劳而获,未来要靠你们自己去生活。”每次她听得最认真,她觉得张家的人不会离她而去,她多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持久下去
1931年3月
“珺姐!珺姐!”十一岁的她抱着一筐茶叶从大门直冲客厅,还是在长姐面前一个不稳摔了下去,茶叶撒了一地。
“哎呦。。。”
“怎么这么不小心?”张珺赶紧丢下笔墨上去将她拉起,关心的问“有没有摔伤?”
“没,没事。等会让珑姐看一下就行了。不过好的是杨婆婆送给我们一筐茶叶,说是新摘的!”
“她怎么会送给我们茶叶?”
“嘿嘿,我帮她劈柴,还帮她打扫了一下屋子。。然后。。”
“是你劳动后换来的吧。”她扬起嘴角,提起衣袖帮她擦了擦手,她呲牙回应她,
“傻丫头。”张珺亲昵喊道,吴璐依旧挠挠头,搬来一只椅子看姐姐写字,虽说字写的最好应该是四姐张珂,可是她却总黏着张珺教她写字;虽然二姐张琨精通算术,但她还是央求长姐教她算盘;即便三姐张珑的医药学在村里号称‘起死回生’的神女,可她受了伤却呆呆的坐在那儿等张珺为她包扎;她看着五姐张瑶为她挡住其他孩子的欺负,她却哭喊着找张珺让她安慰;大家都说六姐张玥是方圆百里的美人,是貂蝉转世,可她偏偏指着珺姐冲那些人大喊
“难道这不是王昭君转世吗?”虽然每次张珺都觉得不好意思的拉走她,她不服的撅起嘴辩解“我就喜欢王昭君,哼”
张珺对她呵护有加,如亲妹妹一般,但是这段日子却在不知不觉的消逝,村里的王婶觉得大姑娘年纪不小也该成家,每次都来为她说媒,张珺笑脸相迎却每每摇头推辞,
“家里的妹妹还没有长大,我这个姐姐不能走。”
“可是姑娘,你也不小啦,明年就二九了,隔壁村的小海子都生二娃了,再说你的二妹三妹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纪,你这长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璐儿还小,待她成年,我再考虑吧。”
“唉!你这孩子。。。她。她又”王婶欲言又止,一脸失望的离开张家,而张珺也是一脸哀愁,一愁就是一天,她何尝没有意中人?可是她出嫁了,妹妹们该怎么办?
吴璐最不喜欢就是说媒的,她每次都和张玥抱怨
“为什么这些人都来找珺姐姐的不快呢?”
“傻丫头,姐姐还不是为了我们?”
“她有喜欢的人?”
“好像是隔壁什么陈姓人家吧。。。。”
而不巧的是,张珺总是不声不响的出现在她们后面,突然大声的吓唬她们
“好啊!两个小俏皮鬼在八卦我的事,想打扫大院了吗?”此时吴璐笑嘻嘻的拉着六姐跑,每当她转过身,张珺都带着浅笑望向她,即使她知道她是远近闻名的天煞孤星。
1934年12月
眼看就要过年,家里的粮食却越来越少,无奈之下,张珺决定去镇上当首饰
“大姐!那是娘留给你出嫁的嫁妆啊!”
“那些东西要了有什么用?珑儿和你只要有出息,我这个姐姐还怕以后没有嫁妆?”
“可是。。。”
“来年我准备送璐儿和玥儿去镇里读书,瑶儿和珂儿还要去学些技术以后好养家,那些钱不从嫁妆里来,难道我们去偷吗?”
正当三姐妹发愁之时,吴璐敲门进来,张珺坐在中间,其他两个姐姐一左一右看向她,背着手扭扭捏捏的注视着三个姐姐
“璐宝儿,怎么了?”
“我有个请求,姐姐你这次可以带我去镇上玩一天吗?”
“想去镇上玩啊,不过要先把书读完哦。”
“珺姐,我已经十四岁了,你就让我像邻家的几个小姐姐一样出去玩一天吧~”
“真是个小淘气,我都十五了还不是听珺姐的话呆在家里?”张珑上前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着说道“你还是和老四老五呆在屋子里吧。”
“不要嘛!”吴璐跳到一张椅子上,嘟着嘴小声说道“珂姐天天作画刺绣,瑶姐又喜欢和男孩子们去田里挖野菜,玥姐又喜欢发呆,唔,还是和你们在一起开心。”
“看不出来她年纪不小却有着一张巧嘴啊”张琨上前摸摸她的脑袋,回眸看着长姐,温柔的将吴璐拉过来
“不如让她和我们一起吧。”
“唉,好吧。”张珺假装无奈点了点头,吴璐笑坏了,赶紧一蹦一跳的去收拾东西,准备和姐姐们一起去镇上,临走前她又仔细核对了一遍几个姐姐想要带回的东西,小心的放进布袋里飞奔出去,和留家的张珑拥抱后便追了出去。
水镇
“我去一下,阿琨你看好璐儿。”
“好,那我去老地方等你。”吴璐第一次到镇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两边的大小店铺,兴奋不已,但是一回头却发现张珺不见了
“珺姐呢?”
“她有点事,吴璐乖,我们在这里等她。”张琨找了一块青石板坐了下来,她拍拍右边的石块示意让吴璐也坐
“二姐,为什么你的名字。。。要叫琨呢?额。。我是说。。”
“是想问为什么像男人的名字对吧?”
“嗯。,,”
“当年娘生下大姐的第二年就怀了我,爹想要个男孩,所以四处算命,把过脉的大夫都说是男孩,唯独一天一个老道士走到门口,掐指一算说道‘此为一女,左颊有梅点’爹当时还不相信,直到我出生才发现我是个女儿,但名字早就起好了,爹无奈将老道士找回,问怎么才能有儿子,老道士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天命难违啊’爹没懂,果不其然,第二年珑儿出世,娘因病逝世,爹抱着珑儿和我,说是善事做少了,所以无子,便从那天开始行善,可是几年后他染了风寒逝世,将一家之主的担子交给了大姐便走了,我们是靠爹留下的一点积蓄和几个村的村民接济才勉强度日的。”
听张琨说了这么多,自己默默的低下头“我给你们带来麻烦。。。”
“傻丫头!”她赶紧自己的脑袋挨了一下,仰起头看见如阳光般灿烂的女孩正微笑的说道
“怎么会麻烦呢?我们都在靠手艺生活不是吗?你还小只是不懂,我相信有一天我们张家还会东山再起的。”
“姐,你。。。”
“已经当掉了,我们去置办点年货,安心过年吧。”张珺拉起两个妹妹,搭着她们的肩,自信的说道
“我们一定要红红火火的过大年,走吧,帮妹妹们把想要的东西买齐。”
姐妹三人回村的路上,下了一场雪,吴璐戴着姐姐新买的长巾,快乐的在雪地里疯跑,而那两人在喃喃的道
“又下雪了呢。。。”
“据说鬼子会经过水镇。。。”
“不会的,报纸上说他们只是走周边地区而已,锦村那么小他们不会发现的。。”
“可恨的鬼子!”
“想什么鬼子啊!咱们把日子过好就行了!”张珺伸出手接住一片雪,雪花在她手中融化,她看着吴璐将一堆雪捧起了洒在空中,雪花洋洋洒洒的滑落下来,她不禁扬起嘴角。
1935年2月
吴璐已经做好去念书的准备了,为此张珺特意为她和张玥缝了一只书包,换上了新衣裳,两人手拉手的去学堂,学堂在清村,要过去需要爬一座小山,突然间张玥感到腹痛,去树林里方便,特意嘱咐吴璐不要乱跑,吴璐等了片刻,见六姐还没有出来,百无聊赖的向东边走去,一声枪响让她吓得蹲在了地上,她害怕的睁开眼睛发现四周无人,枪声是从山坡下传来的,她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看见一群鬼子正在枪击一个男人,嘴里呜哩哇啦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璐儿!你跑哪里去了?”
“嘘!玥姐你看!!”吴璐拉过张玥趴在地上,指了指上坡下的那群日军,张玥紧张的说道
“是。。鬼子。。”
“姐姐,鬼子后面还绑着一个男人”张玥抬眼过去,果然有个男人坐在那里,满脸怒容的看着那群捧腹大笑的恶狼
“其他八路在哪?快点说!”一个会说中国话的鬼子拉起那男人的领子,大骂道
“混蛋!”说完就给了他一拳,那个男人的嘴角流出血来,
“那个是地下党的人?”
“好像是,别掺和,我们快走!”张玥拉起吴璐就像跑,吴璐甩开她的手,执拗的转身,不知从哪掏出一只弹弓,直接对准那个鬼子的头射了过去,
“你找死啊!”张玥拉起吴璐便狂奔,吴璐听到身后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她一把将张玥推进草丛,
“姐姐你快回去,叫珺姐和锦村的人去镇上找国军,说有鬼子在附近!”
“那你!”
“我去引开他们!快!”吴璐一个转身,她远远的看见有几个绿色军装的人扛着枪跑过来,她暗暗想办法,突然间想到好主意,她躲到一棵大树后面,举起弹弓向远处的一棵树射去,树发出沙沙声响,鬼子闻声而去,而自己却一个反身从山坡上滑下去,果然只有一个胖鬼子在看着那个男人,那个胖子左顾右盼依旧没有发现她,她敲敲绕到被绑男人的身后,快快的解开绳索
“八嘎!”那个胖子发现他,举起一把枪对准她“你找死!”被绑的男人突然跳起,对他的头就是一击,胖子摔倒在地,枪也落地,被男人一把抢过对准头就是一发,一只血柱冒了出来,吴璐吓得不轻,愣在那里。
“小妹妹,你快跑吧,他们援军很快就到。”男人擦擦脸上的血渍,收起枪支时说了声谢谢,他还没走两步却倒了下去
“叔叔!叔叔!你怎么样了?”男人嘴唇发白,看起来是受了折磨身体撑不住了,吴璐将他勉强背起,一步一步绕路驮回去,天黑才到村门口终于扛不住了,坐在地上擦擦头上的汗珠,但是家家灯火通明,根本没有逃命的样子
“怎么回事?”她疑惑的看着这个村子,突然间一个大汉跳了出来,她大叫一声,定眼一看是邻居刘二伯
“二伯!”
“丫头!你没事,太好了!你姐姐正担心你呢!”
“我。。你们怎么还不逃?”
“我们。。。唉。。。张六儿跑回来后不知为什么突然晕倒了,晕之前说什么鬼子,,我们刚想去报官,可是村头余平不让我们去,说小孩子胡话不可信,所以大家都在等你。。。。这个小伙子怎么了?”
“他是好人,是杀鬼子的!快把他抬回去。”
锦村张家
“璐宝儿!!”刘二背着那个男人进了宅子,六个姐妹发现吴璐跟在他身后,都焦急的跑来问问她有没有事,
“没事。珑姐。拜托你照顾他,这个叔叔。。。他不知道怎么了、”
“好,我会的!”张珑扶着刘二将那个男人抬进里屋
“珺姐。”张珺一把搂过吴璐,吴璐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味,甜腻又安心,
“吴璐,下次不要乱跑了。。。好不好。。我们都急死了。”
“恩恩!”她拉着姐姐的手,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你们快去把余平找来!必须快去报告水镇的国军!”
“不用了!我已经来了!”话音刚落,一个矮墩墩的黑男人带着几个手下闯进张家,“你说你看到了日本人?”
“对!”
“在后山山坡?”
“嗯。”
“那你是怎么甩掉他们的?”
“我用弹弓把他们引开,然后逃回来的!”
“你说谎!”余平挤着黄豆大小的眼睛,直指吴璐,反驳道“报纸上说他们不会经过水镇,分明是你做了偷鸡摸狗的事惹怒了邻村的人,编的谎言!”
“我没有!”
“你个天煞孤星,谁不知道罗村的那场大火只有你和几个残废逃出来了,我看就是你放的火!走,跟我去见官!”说完就来抓吴璐,却被张瑶推了回去
“余村长,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能乱说!”
“你想造反?!”
那汉子正准备扬手,突然间吴璐倒了下去,张琨吓得失声大喊
“老三!你快来!”
闻声而来的张珑赶紧接过她,几个姐妹搀扶着将她放在椅子上,张珺眉头紧锁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余平还有些不依不饶,张珺传来沉静的低吼
“住手!”余平惊住了,张珺捏了捏手,死死的盯着余平
“如果你执意要抓我妹妹走,那我正好和你一起,我张家和镇长也算有些交情,如果倒时你拿不出证据,你项上人头难保!”看着张珺毕露寒光,余平知道不是对手,手一挥不满的说道
“走!”
张珺和在场的几人松了一口气,她赶紧奔到吴璐面前,此时的吴璐已经昏迷,嘴唇发白,似乎供氧不足
“估计是心血管的疾病。。。”张珑仔细查看后,确认到
“珑儿,你确定?”
“爹送我去医学院念的书不是白学的,我能确定,这应该是遗传性的。。。”
“该怎么办?”
“现在的水平还不够,估计只能吃药抑制了,,,至于以后。。唉。。”张珑垂下双臂摇摇头,张珺终于忍受不住,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现在,只有等那个男人醒来才能知道一切了。。。。。”她默默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