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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风波初起

廉贞意识完全清醒时,已是旭日初升的清晨。她勉力睁开双眼,就见自己已被安置在一柔软的小床上,身前正睡者一粉色衣裙的妙龄少女。

“你醒了?”似是听得她呼吸声变,面前少女即刻惊醒。口说短短几字,已是温软动人,宛若莺啼。

“可还难受?”

又是一声关切,那女孩面向廉贞,亦握住她双手,一双桃花目明艳灿彩,两颊绯红,竟赛娇荷。她俯身而来,将棉被为她重新盖好,而那握被的双手,竟与那粉白的被面少有差别。

“谢谢你,姑娘。”

“姐姐可别客气。”那女孩温婉一笑,“济世救人,乃我姬水医家之职责。我师弟昨日救你是天职,我今日医你也是。”

“昨日救我的是你师弟?”廉贞忆起受伤后的一切,都有些茫然。

“对啊,他姓岳,师尊赐名岩澈,是姬水门下男弟子,亦是我同门师弟。我本家姓玉,师尊赐名岩清,姐姐唤我岩清便好。”

“是。我叫廉贞。”廉贞一面应答,一面介绍自己,心中忆起先前在师门时,师父所授的五派礼仪规则。姬水、昆仑、荒策门规较严,所有弟子皆按字辈取法号,对外亦称法号。父母家人健在者使本家姓,孤儿由有长老赐姓。因而许多非孤儿出身的姬水、昆仑弟子皆有两称,一为家中父母所起的姓名,二为长老所起的法名。而自己身处的门派与聚义会一样,皆不在字辈姓名上下功夫。

“岩清姑娘,你可有见到过与我一起来的明远兄弟和唐姑娘?他们怎么样了?”

廉贞见自己已得安置,便不由得关心起另外两位同伴,忽听得门外一声朗笑,“哈哈哈,莫说什么糖姑娘,人家现在可是盐姑娘了!”

“唐姑娘?盐姑娘?”廉贞听声百思不得其解,身边的岩清却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好你个贫嘴的岩澈,真是唐姑娘成了严姑娘……”

廉贞眼见来人走近,才发觉那是昨日搭救自己的小兄弟,也就是身旁岩清姑娘的师弟岩澈。看个子,十四左右的年岁已比师姐高出半个脑袋,但看面庞模样,比着身边师姐的确幼稚了三四岁上下,活脱脱一个大孩子模样。

“这位姐姐,你别担心。”岩澈说罢,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放在玉岩清手里。“昨日那唐墨鸢姑娘啊,大名严如韫,是昆仑山玉清长老的座下小弟子,近日收了她师姐的信,觉得外头好玩儿,便偷着溜了出来。说来也巧,前几****师姐留了一个受伤的昆仑道人在这儿养伤。结果你猜怎么着,那道人名叫严如韬,也是玉清弟子,更是那墨鸢姑娘的师兄!她这会儿,估计还挨着她师兄的训呢!”

听及此处,想想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岩澈岩清都相视而笑,廉贞也不觉扬了嘴角,岩澈续道,“明远你就别担心了,他现在已经歇好了,还在这附近找到了向摘的那个甜菜头。”

听得两个同行者都已得安置,廉贞稍稍放心,便向岩澈师姐弟俩道,“多谢你们二位相助。只是我此行前往云城,是有要事。我想我现在若没什么大碍,是否可以先行……”

“可千万不要。”见廉贞有起身的意思,一旁的岩清姑娘赶忙出手制止,“好姐姐,你受的虽说是外伤,但创口不浅,伤势通要恢复几天。再者也巧,我们姐弟俩本就在云城暂住,只是这二日需些草药才来山中。若是我们一路,岂不更是稳妥方便?”

“这…这便多谢你二位了…”廉贞看向二者,不住道谢。

此后连着两日,廉贞便都有岩清姑娘照料,吃住全在床上。那岩清也不过十六七岁光景,医术却相当高明,且心思细腻,脾气和善。每日安排的食量用药,自是恰到好处,廉贞只觉伤势好转大大快于从前。

第三日清早,岩清再次赶来查看了她的伤势,之后才满怀信心道,“一切甚好,廉贞姐可以起来走动了。”

于是当日,一行人便决意启程前往云城。收拾好东西,廉贞便出屋与众人汇合,才发现队伍中少了前几日帮自己的小叫化,倒多了两个白衣长剑的昆仑修士。

那女修士见廉贞前来,随即上前问候,“姐姐还记得我吗?”

“你是……”廉贞努力回忆起获救前的事情,面前的姑娘身着白衣,留条乌黑长辫,一双杏核目,两片樱红唇。身材灵动,眸色灿彩,“我是墨鸢啊!”

“墨鸢?”廉贞心中一颤,旋即便转为平静。是啊,前几日的小叫化虽衣衫褴褛,半面污泥,绝不是如此洁净优雅,但轮廓和年龄到真与面前的姑娘好生相似。

“只是现在,你得喊我严如韫了……”小姑娘说着便小声下去,有些怯怯地看向前方的男道人。那男道人约莫十八九岁光景,身材修瘦高挑,面庞偏瘦,然棱角分明,额前更长了双剑眉,自带一股冷俊气质,想必是那被岩清姐弟所救的昆仑门人严如韬。

“行了,你也别顾着厉害她,咱们赶路要紧。”不知何时,岩清已走至如韬身边闻言劝解。后者未发一语,只帮年纪最小的明远又背了袋行囊,转而随大伙一道往云城中去。

华邦旧都云城,至今仍未被桑岛大军攻陷,在一众志士的保护之下,其治安也较为妥当,唯一头疼的便是城主性格过于仁懦,虽未让桑岛大军攻入,却令许多桑岛杂民来此定居。因而总有些许桑岛人仗着自己军队正盛,在城中横行霸道,欺凌华邦国人。

“现在就进云城了,”望着城门上高悬的牌匾与城中人来人往热闹熙攘的街巷,长居雪山少见人烟的严如韫不禁一阵欢喜,“明远,你是哪家客店的,我送你过去!”

“严如韫,你少贪玩!”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低斥,正满心欢喜的严如韫不禁心下一沉,鼓着嘴看向身后冷着脸的师兄,哪知对方毫不留情,“一送明远回地方,你就趁早跟着我回昆仑!”

“我要去……云城城中的悦来客店……”明远见如韫挨训,声音也小去几分,“那巧了,我与我母亲也住那里,便同路吧。”岩清续道。

悦来客店位于云城中央,经营数十年,精与华邦各地菜肴,长年人满为患。客店世代老板皆承祖训,诚信待客经营,美名更扬千里。

“待会我们到了,我把事儿跟我们掌柜的一说,他绝对送你们一顿招牌!”眼看客店渐进,明远大为兴奋。“等等就到……怎么,怎么这么多人?”

明远跑在最前,突然见得门前涌满了云城百姓,“这不对啊,平日里生意也没那么好……”

“各位大人,求你们、求你们放小的全家一条生路吧……”

一街之隔的客店里,掌柜夫妇正双双跪地哀求,眼前正立着三个后带几名小侍从,身穿蓝色宽袍,眼窝深陷,身材偏低,腰佩弯刀的桑岛修士。

“我们才不管!”为首的桑岛修士高昂下胲,满目愤怒与轻蔑,“几天前我们就要吃你们这的招牌,可你们,居然到今天迟迟做不来!妈的敷衍我们是吗?”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老板吓得连连磕头,“只是几位要的菜是时令的,现在市面上已经没有了,只有到碧兰山里去采啊……我们、我们小伙计已经去了,就快、就快了……”

“我呸,你个不长脑子的华邦人,这都几天了?你那小伙计那是去采药,要么是喂了山里的豹子,要么是去跑路了!不跟你废话,你今日要是做不来,这店就别他妈开了!”

“别别别……”老板求得更加凄切,“我们这就派人去挖,这就派人去……”

二人言及此处,围观者立刻躁动起来。悦来客店是老城老店,信誉口碑都在,哪能说垮就垮?眼下僵持不过,终有一位上些年岁的妇人走出人群来,行至老板身前,向那桑岛人行礼,“几位大人,这悦来老掌柜平日里待您几位都不薄。时蔬生长有命,怎可强求?”

“哼哼,你倒是心好。”那桑岛人听也不听,径自轻蔑地扫向那妇人面庞,“只可惜这花残粉退的脸,如果你再年轻个十岁,这要求我或许可以考虑……”

“你!”那老妇心知对方侮辱,通身气得直抖,岂知那桑岛人却毫无悔意,反而挑衅,“你若有个妙龄的女儿,让她陪我睡一觉,说不定我就答应了这老板呢,哈哈哈……”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那桑岛人嘲讽声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斥,紧接着,便是一把淡青色如意飞来,直打在他肩头。那桑人中招,就感肩头一阵酸麻,不由得扶肩呲牙一阵,在抬头时,前方已多出了个面带怒容的青衣少女。

“岩清姐——等等我们——”她身后,传来了一众朋友的呼喊。

“哟,小姑娘,火气不小啊。”

那桑岛人眯起眼睛,细细打量面前的少女。妇人见状,一收刚才的温文之态,转而上前将其护住,“你干什么!”

“娘,你莫怕,我在。”那岩清声音婉转动听,此刻却多了七分怒意。就在此时,又是一个青衫少年落在他身边,“师姐,你没事吧。”

“岩澈,我无碍。”岩清摇头,“你帮我照看娘,我去跟他评理去!”

“小姑娘,上来就想动手啊!”那桑人轻蔑一笑,随即便一掌退出,直击玉岩清小腹,后者连忙后躲,意欲架拳相迎,不知何时,一只隐于宽大袖袍中的大掌竟稳稳拦住那桑人的拳头。

“你又是谁?”桑人正挑逗心起,突然见得面前又多了一白衣道人,顿感扫兴。

“我乃华邦人严如韬,专治你这胡乱撒泼的野狗!”来者如韬声虽严厉,却让身后玉岩清大感欣喜,再转身一看,原来,明远、如韫、廉贞亦早已赶到,围在四周。

“大河师兄、岛风师兄,一起上!”那桑岛人见状,也大喊一声,招呼身边同胞。霎时间,三位桑岛人一齐出刀,店内住客顿时四散奔逃。

“你们、你们不要动手,老板,菜、菜来了!”明远年幼,最怕见这斗殴场面,忙向跪在地上的店老板冲去。后者赶忙起身相接,进而劝阻道,“诸位,诸位都别打了……我、我给几位爷把菜做上还不行吗?”

“哼,”那带都挑事的桑人只瞄了缩在店老板身边的明远一眼,便轻蔑道,“一个体内留着一半华邦血的杂种,是不配给我们桑人效力的,这菜太脏,我吃不下!”言罢,挥刀便砍向挡在身前的严如韬。

这桑人一击有如信号,一时间,剩下二者也即刻动手。严如韬见对手刀式汹汹,心中却有条不紊,一个侧身避开刀锋,翻手出剑,便是一记昆仑剑法“破虎头”直架住对方刀头。二者同时倾注内力,一时间,剑压刀挺,一上一下,已成僵持之势。

明远见状,又忆得适才桑人谩骂自己,随即吓得腿上一软,一时竟站也不住。好在是身边岳文蕙一把将他揽住,扶着他的肩膀坚定道,“别听他们胡说,这帮欺软怕硬的撒泼野狗才是世上至贱至脏之物。”

余下二者亦就近出手,双双与岩澈、严如韫拉开战局。那岩澈年纪虽幼,但所修却是姬水风系招式,身形飘摇潇洒,御风自如,面对年岁长他近一倍的桑岛修士大河亦可闪避自如,不落下风。反倒是对上岛风的严如韫,年纪轻轻经验不足,手中之剑力道尚稚嫩,面对敌手猛击,竟全无还手力,只余招架功。好在对方攻击不甚凌厉,一来一往下,竟也拆去了数十招。一旁廉贞伤近痊愈,实力几乎全复,故一套连招下来,压制几个跟帮不成问题。她紧握两匕,只用艾黎长老所授的“豹七式”,不作法引雷,便可双拳敌众手。前六式皆行进顺利,就在最后一式“豹扑”将将行完时,余光却突然瞥见那妇人冲岩清大喊,“衡儿!小心!”

“衡儿?”廉贞瞬间心下一紧,下意识想到好友有难,便一击飞匕掷出。下一个瞬间,便听得两硬物撞击之声与岩清一声有惊无险的低呼。

“衡儿,衡儿你还好吧!”

那妇人惊魂未定的看着女儿,上一刻她还在提醒协助严如韬的女儿提防身后岛风的偷袭,下一刻便有匕首飞来,一击打偏了那岛风的刀锋。

“衡儿……衡儿!”

这一边,正压制几位侍从的廉贞心头猛然一沉,“她管岩清叫衡儿?玉家岩清,岩清乃师尊赐名,她却没有提过本家名……难道是?”眨眼间,数年前出师时,母亲和李乾师父对自己身份和家事的叮咛一闪而过。

拳脚无眼,兵器无情,既已对岩清身份起惑,廉贞断不敢在迟疑。当即挑匕而起,直刺向面前拦路的侍从。那家伙慌张一躲,命虽尚在,但手臂已被刺破,疼得侧身一缩。却恰恰为围在中央的廉贞让出一条道路来。

“您小心!”岛风刀虽受击,一下偷袭不成,却再出招直击岩清。姬水女修忙架起如意作防,一攻一守,岩清右臂制杖应敌,左手亦不敢怠慢,连发数根护体银针,直刺向岛风腿上麻穴。然那岛风经验颇丰,早料得她会轻器偷袭,便仗着自己力大速快,一个空翻跃起,再跃到玉岩清身后,横刀架于其颈上。

“要她活命,便都停下!”那岛风挟持岩清,态度立刻嚣张起来。眼见有人发话,交战双方立刻停手,严如韬依旧与领头桑人对峙,如韫岩澈此刻齐对大河。廉贞虽暂脱围阵,却仍被随从们紧盯着动向。

“衡儿……衡儿……”适才妇人的称呼依旧回响在廉贞耳畔,只是此刻,那妇人再度开口,“衡儿……你们别伤害我的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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