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欢聚后,廉贞又在床上卧了数日。玉衡继续寸步不离地照看,还特意嘱咐明远多熬些鸽子汤送来。
“辛苦你们,”廉贞又一次在肩上的痛楚中睁眼。玉衡见她痛苦,赶忙含泪扑来,“抱歉阿姐……是我无能,这么久了还让你疼成这样。”
“无碍。”廉贞虚弱道,“为姐最清楚你的本事,连你都不行,可想我的伤有多重了……”瞬间,她的目光黯淡几分,“看看老天还能给我多长时间,这辈子要有幸,能回趟九黎,能再看看母亲,便是无憾了。”
“你又说这些话做什么!”玉衡责备道,继而从罐中取出一枚杏来,“就知道你念着九黎,那里爱吃酸的,在这儿你也能吃到。”
她边说边将杏送入廉贞口里,叮嘱,“这杏不能多吃,一天适量有益,多了对你身体可是不好。”
“是。”廉贞听话。后又躺回床上,玉衡收了东西,转身向外走去。“今天如韫让我教她针线,我先过去,晚会儿再来。”
“去吧。”廉贞点头。
“师父,秦大夫来了!”玉衡离开后不久,门外又传来明远通报。廉贞连忙答好,片刻后,房门打开,秦岩汐从外而入。
“坐吧……嘶……”廉贞刚要招呼,突然感觉肩上一阵剧痛。秦岩汐皱眉,“这都过了多久了,早该好了啊。”
“我哪里知道,你们这群懂医的,一个人一个说法。”廉贞回道,之后吃力腾挪。秦岩汐附身走进,盯着她肩膀端详一阵,神情突然凝重,“廉贞,这几日你过得怎样?”
“除了伤口剧痛,有妹子徒儿照看,倒也不糟心。”廉贞答道,“就是怕自己从此成了废人,没法报仇不说,还白白给自己妹妹拖一辈子后腿。”
“那你是希望好全了?”秦岩汐又问。
“怎么不希望?我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圈在家里的畜牲。”
“好。”岩汐合目,继续打量她的伤口,“这两日你都吃了些什么?可有烧心的东西?”
“衡儿关心我,每日叫明远煲鸽子汤来,还买了不少杏子,怕我口里无味。”廉贞说着便发觉不对,“秦大夫,您怎么了?”
“是谁管理你的伙食?”秦岩汐声将颤抖。廉贞沉思片刻,也似是看出一二。突然,她翻身坐起,一手拔出身边单匕,怒道,“这小杂种……我到底是看错他了……原来巴不得把我困死……”
“廉贞,你冷静!”秦岩汐声音陡然提高,“你仔细想想,明远也是个毛头小子,就算真要害你,也只会下剧毒。饭经过玉衡之手,她如何看不出来?智子疑邻,看来还真是人之通病……”
“智子疑邻?哪个是子?哪个是邻?”廉贞听罢,难以置信地抬头,“怎么可能是她?就算毒死了我,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不会毒死你,但有她,你永远也好不了。”秦岩汐叹气,继而分析道,“你的伤势我大致看了,没有痊愈,但已得控制,既不会加重也不会减轻。再者,鸽子汤、杏子都是极上火的东西,你身受外伤,每日服用,只会让伤口愈合缓慢,创口烧痛。”
“秦大夫的意思是……她不想让我死,每日好生调理,正确用药;又不想让我好,每日弄伤我的饭菜……可她究竟是何苦?”
“岩清看起来温文,实则坚定倔强,她认准的事,就一定要做成。”岩汐没有正面回答,“廉贞,有时候一个人宁愿选择背负,也不愿承受失去……”
“多谢秦大夫指点。”廉贞将头埋进被中,声音已显疲惫之态。秦岩汐起身,“我与她不一样,有时候我更愿意尊重每个人的想法。我希望你们姐妹俩都能学会这点。”她走上前,握了握廉贞的手,“告辞。”
廉贞无力抬头,更无力应付岩汐,只深深叹息。外边街上乱作一团,更让她心绪不宁。突然,她抬起头来,仔细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不远处的街巷上,玉衡正受着难以想象的刁难。她刚从唐家出来,正要到集市上散散心,边听见了一声刺耳的奸笑。
“二爷,大爷,就是她!”
玉衡猛然回头,就见是云城两大流氓大熊、二熊正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兄弟俩身边,还跟着一对点头哈腰的母子——而那其中的母亲,正是前几日被赶出义军的马二嫂!
“你们做什么?”玉衡警觉抬头,从腰间拔出如意。马二嫂向着两个无赖一哈腰,道,“您二位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小美人,颇有些姿色吧?”
“小娘子,我娘大人大量,你揍她,她还给你做了媒来。”马家儿子一副无赖嘴脸。大熊二熊更是步步逼近,调笑道,“小娘子,来来来……”
玉衡不再拖延,高擎如意,就要做法。“哟,还是个厉害的!”二熊笑道,继而伸手一拍巴掌,四周突然围来数十个大汉,其中不乏桑人之辈。
就在玉衡两难之际,忽见得那大熊猛然低下头去,痛苦不已。二熊赶忙搀扶,就见大熊慢慢缓神,“没事,胸口刚刚……疼得厉害……”
“两位哥哥,别来无恙啊!”正当大熊喘息之时,几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呼,原是苗彩凤来到。
“哟,是我那救命恩人彩凤姑娘……”大熊见是彩凤,立刻笑脸相迎,二熊也客气不少。彩凤走去,一手搭上玉衡的肩膀,一面笑着应付,“我看大熊哥一表人才,没想到还没有娶亲,真是遗憾呐……”
“彩凤姑娘见笑了。”大熊憨笑,双眼直盯彩凤。彩凤妩媚一笑,抚弄秀发,“那正好,我也未嫁,哥哥要不嫌弃我老,何不考虑考虑我?”
“这……”马家母子面面相觑,刚要多说,岂知彩凤眉头一皱,蹭到大熊身前,道,“好哥哥,你看这娘儿俩多讨厌,老想坏咱俩的好事儿……”
“你们都给我滚!”大熊闻言转身,一脚踹在马家儿子的屁股上。母子俩害人不成反挨打,只得灰溜溜的闭嘴。彩凤环住大熊脖子,撒娇道,“好哥哥,你呀,快快跟你那些个亲朋好友说说,咱俩合计合计,抓紧时间就把事儿给办了?”
“当然可以啊……美人儿。”大熊笑着回拥住彩凤,两人一起大笑,好不热闹,就连二熊也拍手,“恭喜哥哥!恭喜嫂子!”
“彩凤姐!”玉衡上前一步,焦急欲喊,却见苗彩凤转身向她走来,“小妹子你别灰心,会有更好的人看上你的!”她一面亲切宽慰一面又凑近玉衡,低声道“他中了我的蛊,到死都得听我的话,我就玩玩儿他,你别担心!”
见玉衡仍旧紧张,她当即回头,对大熊命令道,“去,带你兄弟给这妹妹赔个不是!”
大熊应声而动,赶忙拉起二熊走到玉衡身前,作揖道,“小妹子,是我的不是!”
“不……”玉衡刚刚反应过来,就听见彩凤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过来吧,别吓坏了人家!”就见那大熊点头,之后拉上二熊,招呼一众喽啰,跟着彩凤走远。
“还是你有办法……”玉衡见熊家兄弟一脸怂样,不禁好笑,却听得身边传来一声刺耳之骂“小蹄子,便宜你了!”眼看一群人走远,马二嫂才敢转过身来骂玉衡。玉衡懒得理她,只冷笑一声就往回走。那马二嫂不依不饶,站在街上破口大骂,“小贱货,你厉害,有种你来打我啊!大家伙都来看看,一个会功夫的年轻人收拾起我这什么也不会的老婆子了!……来人啊……评评理啊……”
“评个什么理?这不是在义军里混吃等死被人打出来的马家嫂子嘛?”二嫂正撒泼,忽然听闻后面传来一声怒斥,她回身一看,才见是左肩重伤的廉贞拄着木拐而来。明远紧随其后,也是一脸怒容,“趁我岩清姐姐落单了就跑来羞辱,你是打错了算盘!”
马二嫂见是教训过自己的廉贞,不觉怕了几分。她儿子倒是厉害,又见廉贞身上挂彩,不觉耍起无赖,“哟,这就是这小娘子的姐姐啊……长得也不错哦……”
“放肆!”明远一步上前,狠狠架住马家儿子的肩膀,“我师父是义军,打平民犯军纪,可我是平民,揍你这样的混蛋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