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越是靠近战场，凡羽与方虎就越是感受到战事的焦灼与急迫。
很快，他两便随着招军大队抵达战地。
而原本激动与好奇的心情，也因惨烈的战事在顷刻之间变得沉重而压抑。
可能是由于战事太过紧张，已至于凡羽所在的这支招军大队刚到第三天，便被强行的拉上了战场。
没上过战场的人，永远不能想象地狱是什么样子，没拿过刀的人，永远不知道它是那么冷，那么重。
这地狱的残景，这冷冽的锋刃，把许多新兵脆弱的心灵击碎的一塌糊涂，有的身子禁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甚至还有的轻声哭了起来。
可对于这种怯懦的行为，至始至终，都不曾有人发出过嘲笑。
站在前面的许多老兵都回头怜悯的望着这群新兵，他们笑不出来，因为他们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这一战后，这群新兵会真正的长大，可那代价太过沉重。
见此状况，甚至，有些老兵还走到后面来安慰一些脆弱的新兵。
韩羽望着手中沉甸甸的大刀，他感觉自己一只手甚至拿不起它。
他没经历过生死，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
紧张？害怕？想念？都有吧！
他突然后悔自己未曾来得及和她道别了。
还有他的父亲，那个男子现在在干嘛？他还有机会去见见他们？他感觉死亡正在一步步向自己临近。
“喂，韩羽，你害怕？”正在韩羽纠结之间，将大刀扛在肩头的方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他，问道。
从小打猎的他，身材颇为壮实，对于战场，到显得颇为从容。
“我，有点……方虎哥应该不怕吧。”在这个远离家乡可怕的战场，能有一个如此熟悉的人，凡羽心中突然有了一丝莫名的欣慰之感。
因为，在他心里，孤独比死亡更可怕。
“我？哈哈……实话说吧，我也挺怕的。
可我知道这是战场，就像我小时打猎父亲总是说的一样，怯懦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帮助，面对敌人你需要的只是一份勇气。”方虎摇头说道。
“可那是什么样的一份勇气呢？”微皱眉头，韩羽问道。
闻言，方虎将手中大刀缓缓拿于胸前，低头凝望那冷冷的锋刃，凝重道:“一份杀人的勇气！！！”
方虎这话，如一阵莫名的冷意，吹进了韩羽心中，他感觉手中的刀更沉了，他似真要握不住了。
他真的杀得了人？
可还未等他真正想清楚这个问题，战争的号角便吹响了。
所有人不得不冒着各种复杂的心情冲上战场，尽管害怕，尽管紧张，但他们知道，他们站在这里，他们就是兵了。
他们可以怯懦，但决不允许退后。
他们是兵，宁死不逃的兵。
“韩羽，待会儿上战场，你跟我紧点，这上战场，我想我比你更有经验。”
这是在冲上战场前，方虎对韩羽说得最后一句话了，韩羽感激的看了方虎一眼，便也冲了前去，混进了茫茫人海之中。
而在号角声中，每个人都冲上了战场，那原本的怯懦却被这一声声号角给冲唰干净了。
他们口中喊的几乎都是“杀！”，可他们心中想的只有“活下去。”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所有他们正为之而奋斗，用命去奋斗。
不知是谁第一个冲上去，也不知是谁砍下了第一刀，当那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时，所有人的眼都红了，胸中燃起了熊熊烈火，那血液，便在不知不觉间沸腾。
“兄弟们，杀死这些狗.日的！”
“杀！给我尽情杀！”
“敢杀我兄弟，操.蛋，老子要杀光你们。”
…………
激烈的战争中所有人都拼尽了全力，死亡不可避免的不断的进行着，血液早已染红大地，可没有号角声的响起，不会有人后退的，哪怕半步。
时间悄悄流逝，战争仍无休止的进行着，大部分新兵渐渐真正的融入了战争中。
有许许多多人，甚至从战争的后排冲到了最前线，他们展示着他们年轻的骄傲与激情。
可这一战终究是有个终点的，就在落日黄昏，晚霞来临时，敌方的大军终是退了下出。
这一战，他们成功守下来了。
但看到满地的尸首，没有人能笑得出来，是啊，他们成功的守下来了，可这并不代表他们赢了。
因为加入了大量没有作战经验的新兵，他们的损失要超过敌方太多太多。
他们能守下这一战，但下一战呢？他们能守的了多久？
而他们自己又会在哪一次成为那冰冷躯体中的一个？
没有人去想，因为没有人，知道。
可当战争结束时，大多数活着的人不得不面对的一个共同的问题，那便与他们一同参战，他们的朋友，亲人，兄弟，是否还活着？
战争时太乱，没有人能真正每时每刻注意到一个人。
而战争结束时，他们才想起害怕，他们都是人，他们会怕孤独，他们会怕死别之痛。
所以，许多人并没有在战争结束后立刻休息，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在战场大声呼唤那一个个对他来说无比熟悉的名字，他们望遍每个角落也想找到那个熟识的人。
“韩羽，韩羽………”
“方虎哥，我在这里。”
所幸的是方虎韩羽两人相隔倒是不远，所以两人立刻便是找到了对方。
但仍有太多人没有时间找到自己熟识的人，他们没有时间了，因为那收军归城的号角响起来了。
几乎所以老兵在第一时间回去了。
而无视号角，留在战场继续找的人几乎都是新兵。
“所有还在战场上的混蛋们给我听着，本将军限你们一盏茶的时间给本将军滚会城中。”不知何时，一个满脸胡渣，粗旷的男子站在城头，大声吼道。
似快要把嗓子吼破，连韩羽都感觉嗓子一阵疼，所以明明只那男子一个人的声音，却是在喧闹的战场，让得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可……将军，我们还有许多人没找到自己的亲人与朋友。
哪怕他们已死，也请允许我们见他们最后一面，将他们尸体带回去。”战场中不知谁高声答道。
“是啊！”
“对，请将军允许。”
………
立刻下方人群骚动起来，一些人接连应喝到。
“很好，很好，有情有义是吗？刚才答话的混蛋们给本将军记住，立刻，立既，给我滚回来，而且，因为你们，南路军的所有人，都军罚处置，军杖十棍。”无视下方骚动，那站在城头的将军望向骚动最多的一方，大声吼道，
闻言，那下方立刻安静许多。
那将军又转头审视下方所有人，继续道:“还有你们这些混蛋，本将军叫你们快点滚回来，再有违者，一律军法处置。”
“记住，本将军姓王，叫王天古，若有不服，尽可来找我复仇，我随时欢迎，但，只要你们还在军队，那就给我记住两个字……
服从！”
他冷冽而粗糙的声线中，冲满了无情的命令，让所有人都不敢违抗。
“王将军，我，我有个请求！”
就在所有人都相互搀扶着缓缓走向城中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看向那发出声音之人。
那是一个并不太成熟的青年，此刻，他正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具尸体。
那尸体模样已有些模糊，但很明显应该与凡羽年岁相差无几，但令人心伤的是，这个少年的身体极不完整，几乎四肢全无。
“我曾答应过父母要把完整的他带回去的，所以，我想找到我弟弟另外的一部分身体，将他完整得带回去，可以？”那青年紧紧抱着他弟弟的残破身体，几乎半跪着身子，抬头望着王天古，大声说道。
那青年身上也可见处处伤很，可他没有留一滴泪，他想为他弟弟守住最后的坚强，因为他一直是个温柔的哥哥。
莫名的共鸣燃在每个人心间，莫名的伤感一下浓郁了整个战场，一时间，整个战场静了下来，时间悄悄溜走，所有人一同用呼吸等待着那个最终的答案。
“不可以！！！你立刻，立即，给我一个人滚回来！二十军棍处罚。”
就在寂静片刻，等来的却是一个令人感到绝望的声音。
“不，我不服从，将军，你罚我没事，我要找回我弟弟身体其他部分。”
“这是军队，你可知不服从命令的后果，你想死？！”
无情的命令依旧响起，击碎了每个心中的美好，他们有些害怕这个残酷的现实了。
“可，可……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他明明那么年青，那么善良。他还有许多许多事未曾来的及去感受的……
不公平，这不公平！”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起，沉重了每个人的心。那男子不断用力击打着地面，拳头早已血肉模糊，可这些似仍比不上他心中的痛。
“你若想替他复仇，就好好活着，下次，当敌人再次出现时，给我杀光他们。”
“下次？哈哈……王将军，你知道我弟弟为什么要来参军？”闻言，那男子莫名的停止了哭声，他抬起血泪斑斑的脸，望着城墙上的王天古，道。
“因为他说他从小就很崇拜一个人，是那个人率大军东征，收复大秦帝国故土，又是那个人多次与大汉帝国对阵不败，所以当听说是那个人守这一关，阻止了大汉帝国的进攻势头，他就拼命的求我带着他一起来。”
“他不喜欢打仗，他明明温柔的，可他太崇拜那个人了，他一直对我说，那个人不仅是这个国家的英雄，也是他心中的大英雄！
而且他还说，那个人也是一个温柔的人……
我信了，我一直都相信弟弟不会错的…王将军，回答我，你相信？”
寂静无声之下，藏着数不尽的伤痛，这个夜，悄然来了，却让所有人都痛了！
哭了！！
“韩羽，你信？”不知为何，方虎突然开口。
心中带着莫名的伤，韩羽摇头摇，道:“不知道。”
“我相信，那个将军，真的很温柔，谁也不知道明天敌军是否会再来，你想若是现在的他们得不到休息，那么明天又会死多少人？
到时城墙被破，那么这个国家又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他是个将军，他不能让这个军队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战争是残酷的，他也必须残酷。那样对大多数人来说，他才是温柔的。”
方虎的话，让的韩羽突然一征，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大刀，他今天没有杀人，他一直躲在那无人发现的角落，看着一个个队友的死亡，因为他缺乏杀人的勇气，他不想杀人。
他以为他是对的，可他从未曾想到，他这种可笑的善良竟会让更多人死亡。
“老.子不信哪些，所有混蛋们，都给我滚回来，你们只剩半盏茶的时间了，否则，军法处置！！”
上方依旧是冷冽而粗糙的声线响起，这无情的命令将韩羽的思绪拉回。
不知是否角度的关系，那城墙微晃的火光似有一瞬间照在了王天古的脸上，让韩羽似看到了那个男子满脸的悲伤与不忍，还有那眼中闪烁的泪水。
是啊，我相信了！
他是一个温柔的男人，可惜，战争太残酷，他要伪装。
那么，我呢？
我也要勇敢起来！！
看着手中的大刀，韩羽缓缓伸出另外一只手来，手掌缓缓握紧那大刀锋刃，鲜红的血液便随之流下，如同宣告热而浓烈的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