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来了!”
韩羽眼中忍不住的盈满泪水,浓浓的依恋荡漾其中,看到大树下的灯亮,看到提灯的人,今天他才算是再次回家了。
他没有哭着述说这七年的委屈与想念,因为当男子开口说话时,他就知道眼前的男子都懂,只要自己还是他的儿子,那么有关自己的一切他都能知晓。
所以,韩羽知道,男子说话只为告诉自己回家就好,只为让自己知道,他一直陪着自己,而且永远是那个提灯等自己回家的父亲。
听到回话,男子再次一笑,目光满是慈爱。
随后,便转身回到了屋中。韩羽亦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内。
至始至终,韩羽都不曾提及男子为何能开口说话之事,甚至连半分惊讶的表情都不曾有过。
这是一种默契,只存在于他们父子间的默契。
随男子进到屋后,屋内依旧是那盏枯旧的油灯,可那平日里清冷的灯光,如今却让韩羽觉得倍加温暖。
“爹,你也饿了吧,我立刻就去做饭。”
多年的独立生活早让这个年少的孩子学会如何承担家务,懂得如何一个人活着,似担心男子饿着了,韩羽放下手中的年货便问道。
“无妨,这些都是你雕的?”
男子进屋后就直接坐于屋内的一张桌旁,那桌面上放着十多个人形木雕,其中几个还与男子的模样有几分相似。男子随手拿起其中一个木雕,细细打量,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突然扭头问道。
“村中做木活的王叔收我为徒了,所以,闲来无事,我便刻刻木雕,只是……”话到此处,韩羽微微一顿,同时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着男子。
“只是什么?”男子将手中的木雕放于桌上,淡淡道。
闻言,韩羽已慢慢来到桌前,取下一直撇在腰间的那尊木雕,也放于桌上,道:“只是,我总感觉自己所有的雕刻均无法比得上这木雕,似都少了点东西。”
韩羽望了望男子先前放于桌面上的木雕,又望了望自己一直带着的那尊木雕,两尊木雕十分相似,刻的都是一个绝美的女子,看了看两尊木雕,韩羽微微皱了皱眉头。
“天下万木皆相似,天下众生却不同,小羽,你可知晓其中道理?”看着桌上拿出的那尊木雕,男子轻声问道。
“羽儿不知。”韩羽微微一愣,旋即摇了摇头。
“因为众生皆有其神,众生皆有其魂,众生皆有其命,众生皆有其心。
神不倒,则魂不灭,魂不灭,则命不绝,命不绝,则心永存。
故而,雕木非刻形,刻的是心。
心存神,神含魂,魂藏命,命中有生死……”
男子淡淡讲着,韩羽虽是句句入心,却感觉男子每句话都晦涩难懂,且话中有话,话中有大道。
只是那大道被什么东西遮住了,现在的他看不清,看不透。
“命中有生死……生与死?”心中默默思索,似没有察觉到韩羽心中的波动,男子微闭双眸,突然露出一份莫名的笑容,那笑中带着一丝得意,一丝明了,一丝算计。
“小羽,你该十四岁了吧!”不久,男子突然睁开双眸,张口问道。
心中带着微微的迷惑,韩羽愣了片刻才答道:“过了今晚,便是十四了!”
“是时间离开了!”男子拿起凡羽方才拿出的那尊木雕,眸子中荡着一丝回忆,道。
“离开?”闻言,韩羽蓦然一惊,不解的盯着男子,盯着这个他一直都看不透的父亲。
男子点了点头,从桌旁站了起来,道:“对,离开,去看看这世间的生与死吧。”
“生与……死?”
屋内的油灯似要燃尽了般,灯光微晃,如同生命在生与死间挣扎般。
韩羽看着男子,那灯光映在男子眸中,闪烁不断,就在灯光骤亮的一刹那,韩羽好似在男子眸子看到了一丝莫名的叹息,可下一刹那,油灯枯了,灯灭了。
但那丝叹息却深深的留在了韩羽心中,在岁月的某一天,也许会被再次掀起。
……………
两日后
原本与世隔绝的宁平村也终究被边境战乱消失扰了清明。
大秦帝国与大汉帝国两个庞然大物经过十几年的的摩擦,终于开战了。
初时,两国势均力敌,皆有胜负,可于开战后第五年,大秦帝国却渐显疲态,于开战后第十年,大秦帝国终是不敌了,在一次惨烈的大战后,边疆的第一道关口被破开了。
在此情势下,又一年,大秦帝国节节败退。
逼于无奈之下,大秦帝国国主下令全国招兵卫国。
一时间,举国响应。
当这股招兵之风吹到宁平村时,便悄悄带走了两个人,方虎,韩羽。
起初,凡羽本是不愿,但男子的一句话让他明白了,他得走了,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村子,离开他最依恋的父亲。
宁平村村外有块山坡,那山坡上只生着一种花,名蝶之恋,又被许多人称之为爱情花,传说此花只因爱情而开。
那一天,他们离去了。
那一天,他们来到了那块蝶花的圣地。
那一天,蝶花全开了。
一身红裳的洛碟站在那蝶花尽头的坡地,如一位蝶之后,花之仙,美丽竟让百花颤,好似那漫山遍野只有一朵花开,而她便是那唯一的一朵。
这般美艳,一时间,竟让方虎与韩羽看的痴了,待到两人回过神来,洛碟已来到其身旁。
凡羽看着骄艳无双的洛碟,轻轻一笑。
他知道,她来送他了!!!
虽然他知道洛碟会来送他,可他却从不曾想到,当真的见到她时,心里竟是这般难受,难受的要死。
他真不喜欢体会这种感觉,但他总感觉似乎曾今也有过这种感觉,真是一种糟糕的感觉。
“韩羽哥,方虎大哥,好啊!”
洛蝶没有选择难过,没有选择伤心,不是她没有泪,只是她知道泪不是水,流出来会苦的。
所以她看着准备出行的两人,是笑着说道。
“哈哈……好好好,我和韩羽都好,小蝶你放心,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韩羽的。”
未等韩羽说话,方虎便率先开了口乐呵呵的道。
“那就谢谢方虎大哥了!”
“别和我客气,谁叫我从小打猎,手上有本事呢。”笑着对洛蝶说完后,方虎微微侧脸,朝韩羽使了个眼色,便继续说道:“韩羽,你和小蝶先聊聊吧!我去前面瞧瞧路……”
说完,他便快速离开了。
只是谁也未曾发现,在方虎离开之前,望着洛蝶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浓浓的不舍。
只是他把这份情藏的太深,深的他自己都看不清,看不明。
看到洛碟的笑,韩羽心中的糟糕感觉悄悄的淡去了许多,他知道她是来送他的。
她从不会阻止或者劝说他要做的事,即便危险,只要是他的决定,她就会用沉默支持。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默默无言的为他付出。
想到此处,他突然很是心疼这个宁静的女孩,他无法想像在那份笑容下隐藏了洛碟怎样的心疼,但他知道,此时,笑真的比哭更痛。
”小蝶,你来干什么?“
犹豫礼物半天,凡羽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僵硬的憋出这么一句。
”我只是来送送你和方虎哥,另外给你带了一件东西。“这般说着,洛蝶将一直拿在手中的包裹递给了韩羽。
”这是……“
接过洛蝶手中的包裹后,韩羽便拆开来看,只见里面放着一件红色的衣袍。
将衣袍展开,韩羽抬头看着洛碟,道:”这是你做的?“
”嗯,你试试合身不?“
听着洛蝶的回答,凡羽却感觉倍加沉重。
若想要在短短几天之内做出这件衣服,要付出的辛苦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可她却丝毫不提,难怪这几天老是见不到她人呢。
”嗯,刚刚好,谢谢你小蝶。“将衣袍穿在身上,凡羽笑道。
微风抚过,那衣袍徐徐漂浮,如同一件血色战袍,更像一件婚时的新衣,让的本就清秀的韩羽,透出几份别样的俊意。
也许是离别太难出口,所以至始至终韩羽与洛蝶谁都不曾提起离别之言。
可也许这便也是他们最遗憾的事,因为无论他们是否说起离别,离别总要来的,该离别的人总是要离开的。
到时那份伤更浓,心更痛。
所以就在两个人都未来得及说出别离时,韩羽走了。
走的那么急,明明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说出自己心里的话的,可最终谁都来不及说了。
满山的蝶花在风中微微摇曳,送着谁人的情郎。
看着那越行越远韩羽,洛蝶悄悄的落下了泪,落泪越来越多,最后她已是捂着脸,轻声哭了起来。
韩羽不知道,他那身红衣,是新衣。
而洛蝶身上的红衣也是新衣。
她,今天,悄悄的把自己嫁给了他。
所以,她给足了理由让自己等下去,一辈子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