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我们在劝告大家不要乱穿马路时,总爱宣传说乱穿马路危险,指望把人给吓唬住。上海电视台的公益广告是这样做的:一群小鸭子在鸭子妈妈的带领下过马路,前面亮着红灯,小鸭子径直走过去,一辆车子过来差点轧到它们,吓得鸭子妈妈赶紧把它们拉回来。等到交通灯变绿,鸭子妈妈这才带领它们神气活现地过去。
同样的原因,每年在交通安全宣传周,都能在上海的电视上看到老一套:一个记者拿着话筒问一位刚刚乱穿马路的行人:“你觉得你这样横穿马路安全吗?”
“安全。”我代替他回答。我大声地、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以我单位门口的淮海路为例,“乱穿淮海路不但安全,而且非常安全!”乱穿马路被车轧死的概率大约和飞机失事的概率相当。我们总说乘飞机安全,说什么一个人需要连续乘坐两千多次才会遇到一次飞机事故。可是同样低的概率,一到穿马路便被说成极其危险。
另一个典型的例子是随地吐痰,我们总是宣传说,随地吐痰会传染疾病。随地吐痰真的会传染疾病吗?为此,我专门请教了一位公共卫生专家。
这位专家坦言,从理论上讲,随地吐痰确实有可能传染疾病,但是,在实际生活中这个概率几乎为零。他进一步指出,随地吐痰传播疾病必须同时具备三个条件:第一,吐痰的人有病,比如结核病人,他的痰里就会有结核病菌;第二,病菌在空气中的密度超过一定范围,如果不是在一个密封的环境,痰中的病菌很快就会被空气稀释:第三,受体本身比较脆弱。在现实生活中同时具备这三个条件的可能性是很低的。
我们的日常生活经验确实支持了这种说法。
中国社会在转型中如何进行有效的精神文明宣传,确实是我们面临的一项新挑战。这方面美国的经验有一定的借鉴作用。许多人可能是第一次听说美国也搞精神文明宣传,不过美国和我们有两点不同:第一,美国的宣传工具大多由私人掌握,政府的宣传是要付费的;第二,正是因为付了钱,他们就先请专家进行研究,而不是靠拍脑门儿决策,免得钱打了水漂。美国有一个州,青少年吸毒的比例很高,州政府为了遏制这个势头,首先请了一个专家组来研究这个问题。
专家组经过科学的研究发现青少年吸毒具有三个特点:第一,所有的人在第一次吸毒时都清楚地知道毒品的危害(我国的反毒品宣传至今的重点仍在宣传吸毒的危害性)。第二,吸毒被青少年当成成熟的标志。人的一生有两个叛逆期,第一个是三岁左右,它的出现是以“我”为标志的。第二个叛逆期就是青春期,这时期的孩子处处要显示自己的成熟。第三,大部分孩子第一次吸毒是一个群体行为,众所周知,青少年的群体压力是非常大的,这个时候,就是有少数人想不吸也是很难的。
在上面研究结果的基础上,州政府制作了一则别出心裁的广告。这个广告是这样的:两个毒品贩子结束了一天的毒品生意之后,在昏暗的灯光下数钱。一个毒贩子对另一个毒贩子说:“现在毒品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吸毒的人越来越少,警察查得越来越严。”“可不是嘛!我们现在的收入主要靠那些年轻人。”“那些新新人类,自以为新潮、另类、时髦,其实他们的钱最好骗了。”“要是有一天,连他们都不买,我们可就真完了!”由于抓住了青少年的心理,广告播出后效果非常好。
按照这个思路,我们来分析一下如何有效地减少中国人的不文明行为。根据行为理论,人类行为的发生一定是其动力大于阻力。以乱穿马路为例,人们为什么会乱穿马路?因为乱穿马路省时省力,这是乱穿马路的动力,因此,要阻止乱穿马路,必须增加其阻力。
在公德教育中多些鼓励,少些责备。前两天我在中山公园买票,售票口前挤作一团,我让我前面的几个人排成一个队。这时来了一个小伙子直接就插到最前面去了,我一把把他拉过来,他抡起拳头,没想到我对他说:“先生,你想先买,就排在我前面。”众目睽睽下,小伙子不好意思,站到最后面去了。又有一个大妈往窗口挤,我同样让她排在我前面,她年纪大一点,我是真心实意让她。没想到她坚持说:“我到前面是去看看还有没有票。”从此就再也没有人插队了。
另一方面,将随地吐痰、乱穿马路等不文明行为界定为一个人素质低下的表现。目前的上海,动用了大量的人力在各个十字路口维持秩序,你去问问那些执勤人员,他们有没有发现有哪一个乱穿马路的人对自己这种行为感到羞愧?一个也没有!他们不但不会感到不好意思,相反,遇到阻拦还振振有词,甚至怒斥执勤人员。
这事真的应该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
中国富人离公民有多远
理由/文
被压缩的财富史
我在电视访谈节目中听到一位中国年轻的企业家说,当他发现自己赚到的钱超过一亿元人民币的时候,感到很茫然,失去了生活的目标。
在一个成熟的现代社会中很少会发生类似的问题。我想,一个头脑清晰的企业家赚到一大笔钱的时候,他面临着两个选择。其一,他发现自己找到了正确的赚钱方法,于是便没完没了地拷贝下去,变成几十亿或几百亿。为什么不呢?就像麦当劳或沃尔玛那样。其二,他可以考虑做一点善事了,而且往往通过一个有经验的专业机构,即NGO(非政府组织)。
但是,中国当代许多企业家(尽管不是全部),考虑的首要问题却是把钱放在哪里?是放入银行还是想办法弄到国外?或者索性藏在床底下。
由此,中国富人许多不同寻常的行为都可归于他们整体性的年轻,可称为“金钱幼稚症”。说到这里,需要用最简单的方法追述一下中国的财富史。
1949年以后,伴随着计划经济的实施,中国进行了长达30年消灭私人经济的努力。1949年时,中国尚有700万个小商户和为数不多的私人企业;而至1978年,私人企业早已荡然无存,小商贩也缩减至15万人。这些人实际上多是修理皮鞋或修理自行车之类的手工劳动者。可以说,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和10亿人口当中,已没有一点私人经济元素。这场平均主义的社会实践,在规模与深度上都是人类历史前所未有的。
西方由城邦文化而兴起的公民社会,已有500年的历史,以工业革命为标志的现代企业家的成长,也有200年的历史。
而中国的企业家芳龄几何?从20世纪80年代算起,至今仅有短短的25年。如此短暂,仅相当于一个青年人刚刚跨入中年所需的时间。
就是这样一些人,加上跨国公司,还有政府,在短时间内创造了让人炫目的财富。他们不可能很成熟,他们驾驭金钱的能力也有待提高。
一个缺失的空白
中国从来没有一个哲学家像德国的马克斯·韦伯那样,把追逐财富提升到伦理的高度,而作为人的天职大加赞扬。相反,中国的富人一向背负着“为富不仁”的舆论包袱,被社会另眼相看。由此,在他们身上有几个显著特征:
1.财富的隐蔽性和不透明。
犹如遮蔽着一层浓厚的迷雾,没人能够确切说明中国有多少富人和拥有多少财富。尤其缺乏私人净资产及流动资金的数据。我所见到的官方数据都是用间接方法推算的。有趣的是,来自西方的报道则比较具体。例如,西方报道说,中国有30万人买得起私人飞机。另一报道说,中国拥有100万美元以上的富人至少有23万人。这些报道都没有说明数据的来源。
与富人隐蔽性特征形影相随的是炫耀性消费。这看似矛盾的现象却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在大城市的马路上,穿梭着奔驰、宝马、宾利、劳斯莱斯。一位富人从监狱中保释后,一口气买了20辆悍马,送给对他有过帮助的人。在北京,最丰盛的宴席要吃够120多道菜,连续4天进行品尝。在上海,最豪华的别墅售价1.2亿元。富人在隐蔽财富的同时,炫耀性消费对他们是一种必要的心理补偿方式。
2.公民意识的缺失。
在实行开放政策以前,两个不相识的中国人见面时的第一句对话说什么?那就是:“你是哪个单位的?”
众所周知,现代公民意识是欧洲伴随着中世纪封建主义退出历史舞台,抛弃了臣民意识而培育的公民意识。中国经历了两千年的皇权统治,并未经历民主运动的洗礼,却插入了一段“单位意识”的插曲。
单位是由一系列层级构成的,它不仅具有行政权力还具有资源分配权力。它为一个人提供工资,分配住房,保证公费医疗,直至发放理发券、购物券和电影票。一个人身在某一单位的某一层级就决定了他的社会地位和生活方式。于是便造成人对单位的依附和服从,造成人格的泛奴性化。从本质上来说,“单位意识”是“臣民意识”的延伸。中国并未伴随社会进步进行新的人格整合。
因此,中国富人和穷人一概缺少公民意识。
问题来了:缺失公民意识,何来企业公民责任?
现代公民意识强调的是公民的权利责任意识和科学理性精神。当我查阅中国有关CSR(企业社会责任)的资料时,发现许多文章讨论的都是一些初级问题,合法注册与合法经营的问题。例如企业生产假货,拖欠员工工资以及缺乏人身安全保护。至于目前在哈佛流行的企业公民战略,那些具有宏观性和前瞻性的话题,在中国还很少被提及。
同时,我们也看到,缺乏CSR的企业一步跨人市场经济,是多么可怕的情境!
在过去的一年,矿难事故占据了各类媒体社会新闻的主要版面。这些因瓦斯爆炸和渗水塌方而导致的工人死伤,少则几十人,多则上百人。许多矿难是“工人卖命、矿主发财、政府埋单”。直至去年年底更是矿难频传,以致中国总理在欧洲访问时也得面对媒体的提问。但缺乏CSR并不是中国特有的问题,美国1907年,死了3000多人,当时最大的矿难一次死伤326人。经济高速发展时期生产安全事故频发是各国共有的现象,只是中国比美国迟来了98年。
关于“富而不善”
需要说明,这里的善是特指慈善事业的“善”。
据媒体报道,中国工商登记的企业超过1000万家,但有过捐赠记录的不超过10万家,即不足1%。中国慈善总会所获得的捐赠70%来自海外,其中港、澳、台的同胞表现得尤为热心。仅有30%的捐赠来自大陆,其中还有相当部分是来自并不富裕的普通公众。
2003年,中国暴发了举世震惊的SARS。中国慈善总会收到的捐赠总额是770万元,其中只有一个富人捐了200万元,这个数字与一个有着13亿人口的泱泱大国极不相称。
中国富人真的冷漠无情、毫无爱心吗?答案是否定的。
影响深远的儒家思想体系显然在两千年中抑制了中国工商业的发展,但是,它恰恰有着一个仁爱的核心。那么,中国富人的捐款流向哪里去了呢?理财专家告诉我,最多的捐赠是对佛教寺庙,其次是农村小学。这两者,也都深藏于山林僻野中,分散而难以统计。
在西方早已形成一种富人的高端文化体系。其先驱者当属意大利的美第奇家族,其理论的诠释者当属德国哲学家齐美尔。这个体系对金钱有着清醒的认识,诚如齐美尔所说:“金钱是一种介质,一座桥梁,而人不能栖居在桥上。”
这个体系还善于利用财富的杠杆作用去推动社会的进步,也善于利用NGO的专业职能去取得更大的社会增益。就像比尔·盖茨及其夫人所做的那些。
而中国富人对这个高端文化体系的认知仍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