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婆婆一连几天不跟我说话，吃过饭就去打麻将，白天打，晚上也打，几乎每晚都是十二点过后才回来。我无所谓，她不在家我还讨个清静。
尹灿知道我跟她妈吵架了，问明原委后，悄悄跟我说，“我妈年纪大了，你能不能让着她一点？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当没听到。她这人就是心直口快，其实没什么的。”
我白眼一翻，“不，从小到大我爸妈都没骂过我，我凭什么受她的气？当初说好来帮我带孩子，结果来了后天天去打麻将，我也没说什么，现在还对我吹鼻子瞪眼，我就活该当受气包吗？哪天踩到我的底线，我连你一起赶出去！”
尹灿忙说，“孩子妈，消消气，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有气就往我身上撒吧……”
我一笑，“行，今天你给我当一天奴隶。”
尹灿捏着嗓子答：“喳！”
2
晚上，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尹灿给我泡了柠檬水，又拿来削好的苹果，用牙签叉着喂我吃。转头又对婆婆说，“妈，你也吃，挺甜的。”
婆婆板着脸，闷声说，“我吃饱了。”
“小灿子，哀家脚脂甲好像太长了……”我拿腔拿调地说。
尹灿会意，马上跑去拿指甲钳，蹲在地上帮我剪脚指甲。
我瞥一眼婆婆，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气恼地瞪着尹灿，半天憋出一句，“一个大男人，帮女人修脚，像什么样子？”
尹灿不以为意，“男人疼老婆，天经地义。”
以前家里只有我和尹灿两个人时，他也经常帮我修脚，我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婆婆看在眼里，郁闷得满脸黑线。
“小灿子，家里好像没有姨妈巾了……”
我话未说完，尹灿马上答，“我去买。”
婆婆终于坐不住了，冲尹灿说，“你别去！你都把她宠上天了！她自己没长腿吗？你去给她买女人用的东西，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尹灿看着婆婆说，“妈，林悦以前为了我，受了那么多委屈，我还不能对她好点吗？是你们说的，让我回归家庭，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我现在正在履行自己的承诺。一个是妈，一个是老婆，你们两个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和和气气的，不要像敌人一样。”
婆婆听了半天没吭声，眼睛红红的，进房间去了。
3
我也不想让尹灿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只要婆婆消停一点，我也乐意息事宁人。
晚上，婆婆照旧打牌到凌晨才回。听见门响，我知道是她回来了。她没有洗漱，直接进了房间。
过了一会，我听见客房传来呕吐声，过去一看，地上吐了一滩。
“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问。
“没事，可能着凉了，睡一觉就好了。”婆婆倒在床上，面色苍白。
我连忙拿拖把过来清理干净。
第二天早上，我去看她，她脸上毫无血色，气若游丝。我煮了早餐叫她起来吃，她试着坐起来，一动又吐了，然后整个人像面筋一样瘫软在床上，任我怎么叫也不再动一下。
我给尹灿打了电话，他很着急，偏偏他正在外地学习，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
婆婆一直躺到下午，午饭又没吃。
我着急了，说：“这样下去怎么行？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去找苏燕帮忙。两个人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将婆婆扶着坐起来，结果她一起来又吐了，很烦躁地说，“你们别管我，让我睡觉。”
“不会是急性肠胃炎吧？”苏燕说。
我患过两次急性肠胃炎，症状是肚子疼，一吃东西就吐，跟婆婆的症状不一样。婆婆什么都没吃，躺着没事，一起身就吐。
不管怎样，还是得送医院。
任我和苏燕怎么劝说，婆婆就是不配合，一动不动。我只好打了120，把球球托付给苏燕照顾，送婆婆去了医院。
医生检查后说，你婆婆有高血压，疲劳过度导致心脏供血不足，从而引起眩晕和呕吐。
我听了松一口气。
什么疲劳过度，我看是打牌过度吧。一连打了几晚麻将，能不疲劳吗？换了是我也吃不消。
婆婆在医院住了七天。头三天只能吃流食，我煲好汤水，一勺勺喂给她吃。每天家和医院两边往返，一老一小，把我折腾得精疲力尽。晚上，哄球球睡着后，我的肩膀酸疼得抬不起来，衣服都脱不下来。一时气恼，呆坐在床上，想想自从婆婆来了以后，我就没过一天舒心日子，每天都像打战一样，周游回旋，勾心斗气，我真的厌了，烦了，再这样下去我真要变态了。
尹灿终于请假回来了，他去医院照顾婆婆，我在家带孩子。婆婆总是躺在病床上，一句话不说，我和尹灿的朋友闻讯去医院探望她，她也不理人，像跟谁赌气似的，黑着脸，谁也不正眼瞧一下。只有带球球去看她，她才会笑着逗一下。
4
婆婆出院后，家里气场变得非常低沉。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生什么闷气，一天到晚绷着脸，像谁欠了她几百万一样。
晚上我起来上厕所，一开灯，看到一个人影蹲在厕所里，吓得我魂飞魄散。再一看，竟然是婆婆蹲在那里。我捂着狂跳的胸口说，“妈，你上厕所怎么不开灯啊？”婆婆抬眼看我，道，“又不是看不见，何必开灯浪费电。”
得，您是火眼金睛，我是大近视，我不跟您比视力。我回到床上，又开始后悔当初把主卧的厕所改成了书房。
婆婆晚上不去打牌了，无聊了就出去串门，然后抱回一堆旧衣服旧鞋子。她把衣服堆在沙发上，一件件叠好，像捡到宝一样冲我说，“这是王阿姨给的，质量真不错，穿了十年了还没坏。这是李姐给的，还没穿几次，跟新的一样……”
我看着那些八九十年代流行过的旧衣服，心里直呵呵。
我收拾得清清爽爽的家，渐渐被婆婆收罗来的旧衣服旧鞋子旧玩具占据了。我要疯了。这个家里，必须有一个人走，不是她就是我。
尹灿回来后，我对他说，“你妈身体不好，在这里也帮不上我什么忙，你找个机会把她送回去吧。她在老家亲戚朋友多，比在这里过得充实。”
尹灿面露难色，“过阵子再看吧。”
我知道他开不了这个口，便说：“要不我去说吧？”
尹灿陷入思索，最后，点了点头。
4
吃饭的时候，我作闲聊状跟婆婆说：“下个月爸爸生日，我们一起回去吧，他也好久没看到球球了，肯定想得不得了。”
婆婆扒进一口饭，“我们三个还带个孩子，跑来跑去多麻烦，再说我也晕车，他想看孙子，过来就是了。”
言下之意，她并不打算回去，还要在这里继续住下去。
我给尹灿使眼色，他低下头，装看不到。
我继续说，“妈，爸一个人在家，肯定也很想你。你不在家，也没人给他做饭，天天在外面凑合吃，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我知道你舍不得球球，这样吧，以后每个周末，我跟尹灿带球球回去。”我尽量说得委婉一点。
婆婆也是聪明人，当然明白我的意思。我希望她顺台阶下，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谁知婆婆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冲我吼，“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赶我走吗？这是我儿子的房子，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尹灿忙说，“妈，林悦不是这个意思。吃饭吃饭，不说了。”
婆婆嘴角一扯，又说，“尹灿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我得帮他盯着你。”
我一听就火了，“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你怀着孕都能出去勾引男人，我要不在这里，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
我彻底火了，气得直哆嗦，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好，我现在就去勾引男人！”说完我一脚踹开椅子，去房间拿行李箱装衣服。
尹灿跟过来说，“你干什么？”
“我和你妈，你只能选一个，既然你做不了决定，我帮你做！我走了，祝你们母子幸福！”我胡乱塞了一些衣服，又去拿护肤品。
“林悦，你别义气用事行吗？”尹灿拦住我，“我替我妈向你道歉！”
“我不是义气用事，跟你妈住在一起，我迟早会疯掉！你每次都只会叫我忍，叫我退一步海阔天空，我都已经退到悬崖边上了，再退就掉下去粉身碎骨了！”
婆婆冲进来，面色青灰，浑身颤抖，歇斯底里冲我们说：“你们别吵了，我走！我马上就走！我命不好，我讨人嫌，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以后也不指望你给我养老了，我自己去住养老院，就是睡大街上，我也绝不来麻烦你们。”婆婆说完跑回房间收东西，嚎啕大哭，肝肠寸断。
尹灿急红了眼，冲我嚷嚷，“林悦，你说句话啊？你非要赶我妈走吗？”
我没吭声，反正我说什么都是错。
尹灿跑过去拦住她妈，求她留下来。母子俩哭成一团。过了一会，他把婆婆的箱子抢了过来，狠狠摔在我面前，气急败坏地说，“你到底想怎样？要我妈再跪下来求你一次吗？”
熟睡中的球球吓得整个一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把儿子抱在怀里，不看他们一眼。
5
有了孩子之后的六个月零三天，我的愤青时代终于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