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冉过战场,万籁一时俱寂。
天覆地灭的那个瞬间,执刀之人不觉雨在落,不听风在吼,只剩一脸错愕。
须臾,眼前巨兽因为受尽无匹刀力,活生生被他劈成两半,裂天哀吼一声,再便是轰然一爆,万斤肉身瞬眼炸作齑粉。
受此巨力,天地间那漫漫飘飘的红雨瞬间停歇,待刀者环睨四下一圈,这才发现对手三人竟已全部不见。
手紧刀柄,那一刻怒火高炽的他心中惟剩一字——杀!
否则就是枉费婆婆的一番再造之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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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里之外地,芊芊紧紧挽着教习长老的手臂,听到身后传来的巨裂声,吓得慌忙一回神,过后笑眯眯的乐道:“哈哈,太好了,那魔物已经不能再为祸了。”
教习长老匆匆抽回了手,遂将身子挺直,摆手说道:“行了,我已经无碍了。”
老谋深算的族长此时捋了一把白胡,慢悠悠的看了看芊芊。
他心下着实惊叹,兀自思来,这丫头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一条混淆敌心,以力克力的绝妙计谋,当真令人难以置信。
回神之间他又细细忆起了方才的事情。原是芊芊不会御风之术(换言:不会飞),若是没了梓骺便无法站在半空之中,于是二人便就趁刀者没留意时,偷偷溜到他的跟前。其时芊芊道出了腹中主意,让梓骺施展出半成功力的夜罗修雨,遮蔽住那刀者的视线,而他则是以隐身术带她飞到那刀者身后,介时两人一齐召出分身,以佯攻之招激怒那名刀者,让那刀者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再引他劈向穷凶。
显然事情的进展比他们所想的要顺利的多,那名刀者因为猜不透芊芊的招术,又受她一个女娃儿的羞辱,一时气极起来,便没了方寸,提刀便杀,手下半分没留情,竟然无意中成全了这丫头的一番诡计。
转过念,族长突然认同起梓骺原先的提议,这丫头虽然性子顽劣,但能临危不乱,的确是上佳的护界人选。
他正兀自思量这些事情时,芊芊却浑是一副大难不死后的侥幸模样,嘴角边全是得瑟笑意。
旁的教习长老一时嫌烦,冷冷骂道:“你傻笑些什么?”
芊芊兀自乐呵呵的说道:“我是在笑我的运气太好了!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最近几经大难却都不死,看来日后的福泽定有如滔滔江水一般绵绵不绝啊!”
教习长老禁不住挖苦她道:“你若真有福泽,就不该老是涉身于这些祸事!”
芊芊眉头一凛,一时无言以对。
她嘴上虽是无言,心下却狠狠骂道,这话好巧!她明明平安无事的呆在练武台中,也不知是谁非让她卷入此桩祸事之中的?
教习长老见她一时无言,便将目光重新折回练武台处,脚下瞬步愈疾,似巴不得能快些回到族众身边一般。
族长与芊芊慌步紧随其后。
间隙时,芊芊抖了抖自己的右面肩头,想关心一下赤炼有没有吓着,哪知小家伙却全无回应,估计又是在她不注意时兀自跳走了。芊芊心头惦记着远处的战况,便也没心思计较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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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方经历过大战的斋天殿,其时已是一片荒凉狼藉。狼藉之中,一人一刀一对愤意高燃的虎睛,迈出一路刚隐而沉重的步调。
哪知还未走出殿阙,他之脚步却被一道金光乍拦。
刀者细眼一量,只见来者背心以对,身姿卓然,披风冷扬,其身不动,其影不颤,惟有杀意炽盛,窜入风中,兀自将一片方寸染作金黄。
刀者心下一冷,对峙道来:“刍道祭武甲,你是寒禅?”
寒禅将身转过,焰眸微阖,傲睨春秋,焰唇方启,便道杀机:“杀一个死过的人,真不过瘾!”
刀者冷冷一哼,手下敛尽力道,紧攥刀柄,却是蹊跷的问道:“你认得我?我生前是谁?”
寒禅面不改色,冷漠应之:“向本尊讨教,你还不够资格!”
那刀者一声篾笑,双手提刀,格于胸前,虎睛一凛,顿时骂道:“好个戮神,够娟狂,够无礼!以你祭刀,方不负末路之名!”
寒禅听罢,蕴力在手,且怒且喝:“狂妄是一种自信,但你却自信过了头!既然你不惧再死一回,本尊亦不会手下留情!”
须臾,但见寒禅脚下阔步一迈,手中敛尽方圆生气,蓄尽天华地精于手心,焰瞳一暗,气走虚鼎,当即由掌间敕出无匹威能。
这正是他的不世之招,火炼天华。
此招他并不常用,只因此招不出则矣,一出则茫茫百里尽将生气全无。不过眼下他自觉面对一个已死的故友,再用“见即所得”便对他的侮辱,让故友死于此招,也算是弥补他前次未及吊唁的亏欠了。
招式祭罢,但见眼见一片沙砾巨浪掀乱天地,风涌地啸,万物皆惊。那片强硬气阵携尽颠倒乾坤之威,莽莽沉沉奔向刀者,劲过之处,百草凋亡,无一生寰。
刀者身处战粟的大地中央,手中末路隐隐躁动,似悲鸣,似沸腾,似是对于强敌的肃然起敬。
引动一身修为填于掌心,刀者自知面前是一片难以逾越的岿然巨山,脚下却是丝毫不让。
但让又能如何?眼前蹈天之势,足证六道最强的威能,逃亦是亡,战亦是亡,然能与王者一战,纵亡是结果,却才不负手中名刃。
且运邪力,将刀一劈,气贯山河,强霸硬抗,刀者的眼前已无生死,更无胜负,只有不屈!
轰天一爆,末路的劲气与火炼天华横撞出一片火海,登时焚燃四境空气,烈火中金色身影倏忽一闪,没了踪迹,燹风一扫,天地复归安宁,万物俱却没了生机,斋天殿亦一息夷为荒砂。
荒荒一片赤色灰烬中,一把绝世神兵孤零伫立,但执刀之人却不复于世。
倏忽尔,一片丧铃悠悠响起,一位垂垂老妇来自刀前,伫于大战过后的余热中,摇了摇头,悠悠说道:“寒禅,你此回太过了!”
语毕,她捧起脚下的一把沙,兀自哭噎起来:“不要哭了,婆婆这便将你补全,无忆吾孙,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