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芊芊因为忙活了一天,不待同居一室的铢衣洗漱完毕,便就先行睡去。本来房间宽敞,不比狱间狭小,是故芊芊将赤炼的小床设在了窗边的茴香盆栽下面,哪知小家伙偏是不依,说什么也不愿睡在别处,无奈之下,芊芊只好又将楠木小床放回枕边。
待到夜深人静时,芊芊已睡得大熟,将身一翻,又是几句呓语喃喃,睡在旁边的赤炼却暗暗活动起来。想起白昼错失了一次教她提升修为的机会,赤炼心中仍然不平,兀下里寻思,吃婆白日间均得忙前忙后的围着虫女(指慕岚公主)转悠,这样岂能学好咒术,何不……幽幽一笑,赤炼蓦然忆起自己当初出世时的经历种种,想起了那一方囹困了他整整三千年,不可道破,不可踏破,不可参破的神秘境地。
他兀自心道,当初师尊整整折磨了他三千年,才将一身杀戮本领传授于他,如今他既收了徒儿,也该效法师尊折磨这吃婆三千年,这不就是所谓的“师传”了吗?妙极,妙极,若吃婆以后也收了徒儿,也定要她效法自己,将徒孙也困在里头三千年,那就是她对自己“尽孝”了。
幽幽一笑,他当即立直身子,足下武步一迈,缔出咒阵,随即身形烟化,竟幻为一绺赤烟,倏忽飞入芊芊灵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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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幽一片凉,境风吴侬软;岭树烟云间,絮飞皑皑藏。一步一重的梦里,芊芊终于醒来,醒来后才知道,原来自己仍旧在梦里。她费劲的挶了把眼,但看眼前的梦境与前一层梦截然不同,乃是一个她从未涉跋之地。
环了一环,幽见此境仙云缭绕,四下平坦,无始无尽,她不由心下纳罕,难不成自己一席大梦,竟然就置身仙界了?
转念又思,是了,听说仙界那地方终于仙雾绕山,宁神静谧,与这个地方的景致正是不谋而合。
她一面幽幽细思,一面莲步向前,待盏茶功夫后,竟见着一座界碑立于一片坟起的土堆之上。她遥遥一望,见上头刻着苍劲三字——种子天。
种子天?
芊芊心疑道,这里什么地方?四下一个人都没有,能不成是仙界存放人世各类种子的地方?可是……她平白无故的为何会梦到这里?愈思愈怪,她的脚步便不由自主的放缓起来。猝然一道无上拳力突自她身后方逼来,来势又凶又狠,尽携滚滚杀气,芊芊先是一愣,尔后催动体内妖元,以瞬身之术巧妙的闪避到了一边。
她身方站立,忽闻耳后又是一片峥嵘,扭头一看,竟又是一股莫名拳劲朝她逼来,只怪觉察时已相距太近,芊芊无力避闪,只能一面倒退一面结契,霎时便幻出腥火结界护身。再即便闻得轰然一爆,那道拳劲笔直冲撞上她的结界,两者相抗之下,芊芊被逼着后退三步,好在自身根基强硬,才勉强化解了那一招拳劲,并未受伤。
只怕暗处还有人向她偷袭,芊芊立马划开武步,又怵惕地环视了四周一圈。蓦然间,只见远处乍现一道金色身影,轮廓伟岸,步调沉缓,势气巍峨,踏风而至。待他步近,四下清风吹尽流雾,两相照拂,一者满脸莫名害怕,一者则以艳冠的牡丹花面具相峙。
(插播:这里本来要写“绿白相间的青佑花面具”,合情合理合剧情,但我叫唯我牡丹,我的第一男主身上怎么可能毫无牡丹呢?于是……吐舌……飘过。)
芊芊定眼一看,见此人身高七尺,仪态威昂,内着银白内袍,外披金丝龙纹大氅,如墨染瀑发仅以龙形琉璃簪绾绾高束,虽不见其长相,但那双暗藏于面具下的森凉焰瞳却不经透露出一股让人战兢不已的强势气质。又观面具上所绘之牡丹莽莽怒放,色滟芳流,栩栩如生,可叹匠人巧夺天工之技。几道寂静的风吹过,千万青丝随风而舞,他岿然不动,眼目微阖,兀自疏冷孤艳于她的梦境之中。
芊芊将人痴痴的打量一会儿后,兀自心道一声,乖乖,这位神尊明明只是她梦里的人物,怎地如此鲜活,就好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一般,甚至还有些眼熟?难不成方才的那两拳就是由他发出的?看他拳劲虽快,但余力绵绵,显然并不是真的想要杀她?这人到底是谁呢?
正思忖时,那人缓缓开口,喉音涩滞,倏高倏低,声音听着怪异至极:“看见为师,为何不拜?”
芊芊怵怵的看着他,害怕至极的问道:“师父?我……我没有师父呀?”
那人声音忽急,忙的喝道:“你这吃婆,居然连本尊都认不出来?”
听见“吃婆”二字,芊芊立马反应过来,忙道:“原来是赤炼师父啊!”语毕,她缓缓的叹了口气,整个人登时轻松不少,且又说道:“赤炼师父,你怎么跑进我的梦中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方才才做了个好梦,正梦见诡婆婆在烹制六足羊肉呢,结果被你一岔,我的六足羊肉便全都泡汤了,实在可惜。”
哪知赤炼突然生气起来,出声骂道:“吃吃吃,你果然是个吃婆,连梦里也都只惦记着吃!为师召你进入这片种子天中,是为了方便教授你各种咒术,助你提高能为。你再胡说八道,本尊便将你锁在此境,让你永世不得醒来。”
芊芊听他语气激动,只怕并不是平白吓唬她的,急着道来:“好了好了,是徒儿不对,师父莫要见怪!但你方才为何要攻击我呢?”
焰眸一凛,赤炼只道:“你既是本尊的徒儿,本尊自然要教授你一些真本事,才能担此名讳。但在教授你武艺之前,本尊必须先测测你的根基。”
芊芊眨了几下大眼,立马问他:“那测试的成果如何?师父可曾满意?”她本来满心期待他的肯定,哪知他却随性的摆了摆手,只道来:“太差。”芊芊嘟起嘴来,心里顿时有些不悦。稍顿了一顿,她又将眼前的他上下打量一遍,双眸雪亮的问道:“唉,师父,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了?这副皮囊真好看!是你的真身吗?”
赤炼却不耐烦了,双手背后,口气稍愠的答她:“这你就不必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