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伸手摘下那棵油亮的青佑果,置于鼻间轻轻一嗅,果然闻到一阵喜人的青果香气,她灿灿一笑,正要称赞赤炼本事通天,哪知那一截缔果的枝桠瞬间失去生机,颓然枯槁。
芊芊一时哑然,目瞪口呆的看向赤炼,疑问道:“师父,这又是怎么回事?”
赤炼很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截木头的灵气全都汇入此果之中,自然是要枯萎的。”
芊芊心里一惊,又忙问道:“这不就是牺牲木头的灵力来催熟果实吗?”
赤炼点了点头,只道:“你想随时吃到反季的果实,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春生夏荣秋收冬藏,乃世界万物生息之道,若违反其中规则,树木难以承受,便就会枯萎。但天生万物于人,果树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使人果腹,它死不死,你又何必担忧?听好本尊念的咒语,用心记下,下一回你就能凭自己的本事吃到青佑果了。”
赤炼正喜于自己终于能有机会教导这吃婆提升修为,未料芊芊却冲他急急忙忙的摆了摆手,又说道:“不必了。这树好好的栽在这里,却因为我一己私欲而枯死,未免太残忍。这咒术我不想学了。”
赤炼焰眸一瞪,似气得不轻,再吐出字玑时,话语间已然杀意凛凛:“你竟然因为一截烂木头而拒绝本尊?要你学习上乘修乃是本尊的一番慈悲,你既不愿让本尊成就这番慈悲,便就是陷本尊于业障之中,本尊留你何用?”
芊芊听不懂他的“慈悲”与“业障”,只是看到他好像又生气了,心中难免堵闷。她又暗暗寻思,其实这术只是催化了树木生长,并非是什么邪术,学来傍身倒也无害。毕竟若有朝一日她再遇上什么危险,肚子饿得心慌之时,哪怕面前无果,但只要有树,便就有了果腹的法子。树的命虽然也是命,但有些人为了自己的性命连人都要杀死,比如那天外七羞与恶偃泣,她为自保,催死一截树枝又算得了什么?再说学了不用也是学,何必非要拂了小赤炼的一番好心呢?
思定若此,她连忙改口说道:“师父别恼啊,你教导徒儿,本是为了徒儿好,是徒儿一时不知好歹。来,你教我吧。”
赤炼眸光一呆,有些置疑的问道:“你改主意了?”
芊芊呵呵一乐,露出一片粲然白牙,又道:“是啊,反正我是个‘吃婆’嘛,这术既然能让我吃上新鲜的青佑果,妙极妙极,我自然想学了。”
赤炼这敛回杀心,复又蹦回她的耳垂边,娓娓道来:“此术名曰‘烨灵之术’,是要先将树枝里的木灵激化,再掺入自身元力将其升华,便可随心所欲的使花开花落,片刻尝尽人间鲜果。用到深处,这烨灵之术便能实现点水成油,点石成金,便那些都是后话了,你先学会这最简单的催熟瓜果吧。”
尔后他便伸出前爪,作出一副结印姿态,哪知偏在此时,一记清清爽爽的声音却突然打断了他:“芊芊,你怎么在这儿?”
芊芊一回头,看见公主站在廊的尽处,一席淡粉绸衫,颦笑盈盈,明艳端庄,心下一暖,忙的将身福下,细细行礼:“参见公主。”慕岚公主迈着莲步徐徐向她而来,再后同伫花树之下,探她囊中藏着花瓣,便好奇问道:“芊芊,你撷这样多的青佑花做什么?”
芊芊点了点自己的肩头,指着赤炼说道:“我‘师父’喜爱花香,摘些来铺床。”
听到“师父”二字,慕岚公主当即乐天,露出玺玉白牙,潺潺道来:“方才已听幻璃说过,你在大难中捡回一条机灵的赤龙儿,原来是真的。”待她细望着一眼赤炼,见它一对焰瞳烔烔有神,神态恣意,模样可爱,一时心生欢喜便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头,哪知这小家伙倏忽尔一蹦便逃到了树上,霎时不见踪影。
芊芊尴尬的挠挠头,回看树上一眼,忙的解释道:“他……他性子顽劣,公主不要介意。”
慕岚公主轻浅一笑,又道一声吴侬软语:“无妨。神兽嘛,总有些不通人性的地方。”又说道:“听闻族长说起,昨日众长老们进入林中,却并未寻到那恶偃泣,只怕那恶厮还会再回来,你既然曾经被他看中,近日自当小心一些。”
芊芊笑而曰:“多谢公主提醒,芊芊定会多加留意的。”
公主点点头,又说道:“你今日能够出狱,可是我在族长跟前求了好大一会儿情,他才答应的。以后且少犯些错吧,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芊芊心里一暖,又福了一福,十分感念的说道:“多谢公主,奴婢以后一定谨慎行事,再不会让教习长老抓着把柄了。”她兀自寻思,公主可真是待她如至亲之人哪,她早知道自己入狱以后,公主一定会想尽办法营救她出来,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实现了承诺。芊芊啊芊芊,你若不能尽忠公主一生,当真枉自为妖了。
慕岚公主掩袖一笑,一时瑰姿絮逸,眼角眉梢全是艳丽,看的芊芊又是痴痴一呆。轻轻点过几下脑袋,她又说道:“知道就好,我还有事,你先忙吧。”语毕她又浮浮淡淡的启开莲步,朝偏殿方向走去。正巧在旁的一株哥藻树上,一只嘀春鹂蓦然亮翅而起,斜掠过她的肩尖,兀自鸿飞远处。
原本匿于树叶间的赤炼此时突然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大虫的女儿?……不像,不像,一点风骨都没有,忸忸怩怩的,莫非是随她娘?”
事有起因,那已故的妖王本名慕千重,与寒禅算作旧识,当年妖界兴盛,六道中人都十分尊敬妖王,独有寒禅敢唤他“大虫”,只是没料到遥遥几千年驹过,他俩竟已无再见之期。
待公主稍远,芊芊便细细找寻起赤炼的身影,过后肩上一沉,她一回盼,当真是赤炼重新站回她的肩头。她忍不住的埋怨道:“师父,方才那位可是徒儿的主子,你冷落他人便也罢了,能不能待她稍微好些?也免得徒儿难堪啊!”
哪知赤炼却只是一脸不耐烦的说道:“本尊眼里众生平等,若惟独待她不同,岂不就是趋炎附势了?一个趋炎附势的师父,还能教好自己的徒儿吗?”
芊芊无奈的摇摇头,一时倒也不知该如何辩驳,只好默不作声,继续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