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仍旧是酷热难耐,但好歹比屋子里要强一些。大门从里头上着锁,钥匙常年被冯高氏贴身掖着,想要跑出去是不太可能——况且她刚重生到这一世,两眼一抹黑,也根本茫茫然无处可去。
曲烟烟站在这个陌生而杂乱的小院子里,抬头望着昏蒙的夜空中那一轮微微发红的圆月,瞪大的双眼空洞而干涩。
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算是活着,还是死了。
她还清楚地记得,上一世,七月初十她生日那天,一切如常。席间,御膳房送来解暑的百合绿豆汤,别的妃嫔宫人饮过后都无恙;唯独她,却七窍流血,毒发身亡。没想到再睁开眼,已是天翻地覆,换了人间。
曲烟烟一声不吭地站在树影里。晦暗不明的月光下,她低头看着脚下自己那抹淡淡的影子,只觉得诡异横生。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前世究竟是死在了谁的手里呢,这血海深仇,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好在,她仍然是重生在了当世。自己死的那天是庆元二年七月初十,昨晚从这冯家人嘴里得知,今天是七月十七,前后不过差了七天。除了换了一个躯壳换了一个身份,这世上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她还有机会。她一定要想办法回宫,找出害死自己的凶手,报仇雪恨.
咬了咬牙,曲烟烟睁大眼睛环顾四周。
这个狭小的院子还没她栖秀宫一间厨房大。原本一共四间土房,上个月一场暴雨冲塌了两间,冯家的男人们忙着给村里财主家扛短工,顾不上垒新屋,是以眼下这冯家八口人全部塞进了硕果仅存的剩下两间屋子里。男人挤一间,女人挤一间。
一丝风都没有,地上象下了火,连吸进鼻腔里的空气中都仿佛蹿着火星子。曲烟烟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那件破旧的靛蓝粗布裙子腻乎乎湿答答地紧贴在身上,头发也一绺一绺粘着头皮,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馊了。
生于世家名门,自幼就深受“德,行,工,容”教诲的的淑妃楚云萝,她宁可饿上三天,也无法容忍自己身上如此污秽(虽然这个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那些新愁旧恨暂且先咽进肚子里,眼下,她迫切想要一盆干净的清水清洁一下自己,哪怕只是洗把脸也是好的。
院子的西墙根,有一间简陋的灶房。昨天,她初次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挨了冯高氏一记窝心脚之后,被赶去那里烧火做饭,所以她知道灶房里有一只水缸。她想趁这夜深人静之际,到那儿简单擦洗一下。
轻手轻脚进了灶房,那两扇破门年头久了,一动就会吱吱作响,不敢用力,只能虚虚掩了门。曲烟烟摸着黑寻了个破瓦盆放在灶台上,从水缸里舀了两瓢水,把贴身掖着的一块手帕子在水里沾湿了,仔细在脸上擦了两把。
清凉的井水给她带来了些微的惬意。侧耳听了听,万籁俱寂,包括冯家在内的整个村子都仿佛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曲烟烟便将领口微微敞开一些,索性用手帕子把脖子和前胸上的汗也擦了擦。
手顺着脖颈往下滑,又一次摸到了最里面穿着的那件贴身小衣。那衣裳自然是这身体原主之物,非绢非绸,触手微硬,以淑妃娘娘的见识之广,一时竟不辨那是何种衣料织成。
不过也无暇多想。虽然夜深人静,但这里毕竟不是她曾经的栖秀宫,可以尽情地沐浴更衣,也就只能点到为止了。曲烟烟挽起袖子,又飞快地洗了洗手和胳膊,就准备悄悄潜回到西屋里去了——万一被凶神恶煞的冯高氏发觉,说不定又会招来劈头盖脸一顿好打。
眼下她人生地不熟,衣食无着,走投无路,只能暂且在这冯家忍耐着。待熟悉了周遭的境况,再作图谋也不迟。
然而,变故总是发生在瞬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