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天光大亮。为了避人耳目,一进城罗钰就雇了一辆车,让曲烟烟和翠翠弃马换车;他自己则在路边找了个茶水摊子,花了俩小钱儿洗干净了手脸,又从包袱里找出身干净衣裳换了。
县衙已经近在咫尺。罗钰命车把式靠边停下,他隔着车帘对曲烟烟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朋友已经帮我打点好了,我现在进去见过县太爷。成不成的,一炷香后我准出来。若是事儿不成,咱们就回乡下种地去!”
他把马拴在路边的树上,掸了掸衣裳,转身要往县衙里走。曲烟烟掀起车帘,及时地叫住了他。
“那个谁……罗钰!你且站一站。这个衙门,还是让我先进去吧。”
罗钰没听清,扭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她,微笑中带着询问:“你说什么?”
四目相对,曲烟烟的心中忽地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罗钰看着她时那满眼毫不掩饰的关切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事实上,那种关切的眼神本应该属于另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的。她不过是雀巢鸠占。
不舒服,不自在,可是又无从解释。
她唯有冷冷地扳着脸,用毫无感情的口吻淡淡道:“对不住得很,我不能跟你走,更不可能跟你成什么亲。我忘了告诉你,宫里派出来的‘花鸟使’王公公现在就住在这县衙里。他相中了我,我今天到这儿来,其实就是要跟他进宫侍驾去的。”
一边说着,就下了车。从罗钰面前走过时,还是垂眸向他微微欠了欠身,歉意地说道:“谢谢你的马……对不住了。”
“你……?!”罗钰错愕地圆睁双目,棱角分明的嘴唇紧紧闭着,太阳穴上的青筋崩崩直跳,样子十分骇人。良久,方从齿缝中冷笑道:
“原来如此。谢谢我的马?原来我还不如一匹马!其实我早就该明白了,你一直都是在利用我……从一开始在韦府时,到后来韦府败落你沦落为奴后,一直到现在!我不过是一块可有可无的垫脚石罢了,能用便用,不可用了便一脚踢开。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往上爬……可是曲烟烟,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登高必跌重!富贵繁华不过是过眼烟云,韦府便是例子!”
曲烟烟讶然抬眸,眼前这年轻男子脸上的悲怆和愤懑让她有些动容。看起来,他和这身体的原主之间很有故事的样子?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这一刹那间的愣怔却让罗钰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他立刻向前两步,用近似恳求的口吻热切地说道:“烟烟,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我不会再放浪江湖,我会收起心来和你一心一意地过日子!你瞧,我已经在认真地谋差事了……以后,我一定会让你穿金戴银,呼奴使婢!你不要进宫去,你不知道,那儿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坑……”
够了。这人要走火入魔了。斯人已逝,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让他早早断了这痴心妄想吧。
曲烟烟眸光渐冷。她高高昂着头,从齿缝中淡淡地嗤笑一声:“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贪慕荣华富贵的庸脂俗粉,怎么会瞧得上你这个草莽匹夫?我俩本不是一路人,你还是另觅佳偶去吧,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自己的终身。”
她再次向他缓缓一福,便头也不回地向县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