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家的四姐英子,对七丫那类儿货色是不屑一顾的,那是村里的一流好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还能干活。
四姐对男人高傲不屑一顾,许多小伙子在她那儿都讨了个没趣,她长得很标致,可不像七丫一样,长得死难看,擦的满脸都是粉。
四姐在年年的村里扮会的时候,都要去那个最漂亮座在轿子子里的人,去猪八戒的赵二,总要偷偷的跑到轿子跟前去调戏,推轿子的人这时就的赶紧跑,那惹得观会的人哈哈大笑。
那时候我就盼望着快点长大,也能像四姐一样,去那个轿子里的人,穿那么漂亮的衣服,戴那么漂亮的头饰。
四姐无疑是会里最出彩的那个人,它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会里的和会外的。
会里最惹人养眼的还有那个白蛇扮演者,那是村里一个长得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因为长得好,扮得好,去外村演,就被姑娘给看上了,大家都说,他因为扮会而白得了一个媳妇。
还有那个一成不变的老鱼公,年年由老丁大爷来扮,他戴上胡子,举着那高高像鱼钩一样的东西,逼真极了,只是这个老鱼公,也在2008年去世了,享年78岁。老鱼公的丁大爷,会杀猪,到了腊月,几乎家家都的等着他杀猪,排着等着。丁大爷,杀完猪以后,一般东家都要给割个二斤肉,拿上两根血肠算是答谢。给多少丁大爷都不会计较,后来丁大爷岁数大了,体力有些不支,又出来两个年轻会杀猪的,这两个年轻会杀猪的,把杀猪变成了商品经济,形成了统一的价码,这时候,有的镇亲开始想起了丁大爷的好:“你说人家杀了一辈子猪,也没有变成直接要啊,现在可倒好,给的少,或者不给,吃一顿饭怎么行,的给够了?”丁大爷的死,大家说,以后老鱼公没有人演了。
晚上的灯会,永远都绽放在我的记忆里,我想他们怎么会那么多技术,那些个彩纸在她们手上,可以变出各式各样美丽的花朵来,而且那灯笼更是五花八门,富于个性,老鱼公总是举着一个逼真的鱼灯。灯会上还有西瓜灯,苹果灯,楼房式样的灯,花朵灯,层出不穷,我不能用我的语言形容那些灯的丰富和逼真,我也无法想像他们的创造力。
到了跑灯的时候,会里的人会按着节奏跑起来,只是看到那美丽的花灯在漫天飞舞,人们的欢笑声在空中飞翔。
家里条件好的,还是要打个场的,打个场是要给烟给糖的,这时村委会组织人员会把烟和糖收好,等扮会结束以后,统一分给大家。
爷爷家和大爷家是每年必打的,因为爷爷开着淀粉厂,大爷家有木材加工厂,而且大爷那几年总是当村里的书记。
我总要早早的去爷爷家等着会来,会充满荣耀的等待着,然后在去大爷家和明明姐一起准备着会的到来。
许是会上的四姐神采飞扬,惹得村里的年轻小伙子都想把她娶回家。
会后不久盆梁底的老陈家就拖了媒人去说,说是老陈家的陈志斌看上四姐了。四姐都不知道这件事,就被大舅一口回绝了,他甚至说不出什么理由。
大舅一家都充满了个性,大舅脾气暴躁的不行。
老陈家见媒人无法说动,就想起了妈妈,妈妈毕竟是女方的姑姑,还提了东西过来,一副有求于人低三下四的样子。
妈妈晚上和爸爸商量着,说是看着小伙子不错,挺稳的,身体也不错。
爸爸听后说:“大哥那脾气你还不是不知道,你越说东他向来越是往西去,我看含糊。”
妈妈思量了很久,想越过大舅他们,看看四姐的想法,就把四姐叫到了我们家。
四姐长得还是真的挺好,鸭蛋脸,大眼睛,那眉毛跟画的似的。
四姐一副高傲的样子说:“我爸和我妈那样,我实在不想往他们跟前站,我不会在本村里找的”
妈妈:“那你就不考虑考虑了,我觉得小伙子不错,关键是看得出他对你是真的好,要不然人家也不会三番五次老找人来说”
四姐态度坚决:“三姑你们就别再说了,现在讲究婚姻自由,自己说了算,我心理有数”
妈妈回了话给老陈家,晚上陈志斌自己就上我们家去了,他表明了自己想娶四姐的决心,那让妈妈越发觉得这孩子真不错。
妈妈找到大舅说了这件事,大舅没有主意,但是几天后,大舅坚决的说不同意。
四婶说那肯定是二嫂子的主意,嫌弃老陈家户门小,她怎么能看上老陈家呢?
而且自从妈妈与大舅说了那天以后,大舅怕再提这门亲事,他们一家都不过来待着了。
上大舅家提亲的门槛都要踏烂了,十里八村数得上的小伙子,怕是都过来提了。
在婚事上四姐还是很坚决的,坚持自己看中了才行,挑来挑去,四姐终于相中了梁后的一个村的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看着人也很老实。
大舅母她们还是没有看中家,但无奈何,四姐个性很倔,她自己同意了。
大舅母她们要了很多东西,彩礼钱2000元,还有大小四合钱,等等,男方咬咬牙都同意了。
那时候正感上旅行结婚,不主张大操大办,这正合了大舅他们的意。
因为已经看好了时辰,我跟着妈妈她们天朦朦亮的时候就来到羊草沟的大舅家等着了。
早晨四姐还是打扮了一下的,我只注重我早饭吃什么就行了,我没有看出四姐有什么表情。
大舅在一旁一边抽烟一边沉默着,想是心理也有许多不舍,大舅母还掉了几滴眼泪,亲戚邻居都围了一屋子。
四姐夫骑着个自行车到了,四姐就那样被四姐夫骑着个自行车给接走了,挽着两个小包笼。
四姐走后,大舅母一边抹眼泪,一边收拾着四姐留下的旧衣服,大舅母拎着一件旧的发白的衣服对说:“这件小改穿着可能合适”,二舅母在旁边撺掇我试试,我试过以后大家都说穿着挺好,大舅母说办完事儿就拿回家吧。
我不敢表态,等待着她的承诺变成现实。
可是婚事都办完了好几天了,也没有见大舅母要给的衣服,也就放弃了想要的想法。
后来当她再有什么承诺的时候,我只是笑笑。
吃完饭回家走在路上,我开始听大人说话。
“英子也行了,这些年在家没少给他们干活,你说地里的,家里的,山里的,捡蘑菇,打榛子,哪个少了她来”
“你说二嫂子也是,多少给拿点,一点儿也不给拿,那让孩子多寒心呀!”
“二嫂子,就那样,眼里只有儿子”
妈妈多少还是有点失落的,毕竟四姐在家时,时不时的过来串个门,这一下子走了,多少还是有点不舍。
几个人说着正往家里走着呢,却看见门口站着陈志斌他妈,都已经开春了,天没有那么冷了,却看见她把两只手伸进袖子里,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她一看见妈妈,眼泪就流了下来。
妈妈问她:“大婶,这是咋的了”
她哽咽着说:“铁蛋走了,怎么也劝不住?”
“走了?上哪儿了?干啥去了?”妈妈有点紧张,怕是陈志斌想不开,再出点啥事。一边儿让她进屋里说,一边儿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座到炕上去。
陈志斌她妈座到炕上以后,有点语无伦次:“英子这一结婚啊,铁蛋,他是实在受不了啊!前两天听说还行,还上集上给她买了东西,但是到昨天晚上东西他还没送去,我说你要是不去,我替你去送去,如果你再不送去,明天早晨人就走了。听我说完以后,他竟然哭了,要知道我这个孩子遭多大难事都不哭的。”
说到这儿,陈志斌她妈哭的就更重了,“我这一宿也没有睡好,看他那屋儿一直亮着灯,早晨我上那儿屋一看,他已经打好了铺盖,说要出去干活,我说要是出去干活,也没有这么急的啊!不就是英子吗,她都跟别人结婚了,你犯不上,妈就不信找不着比她好的,妈给你拖人找一个比她好的。他说他都决定了,放心吧,他会找着活干的。我给他拿100块钱,他也没要。我让他骑车子到苏木做班车,赶明个,找人再骑回来,他也不干,让他哥去送,他说不用。你说这孩子头一次出这么远门,出去人生地不熟的,会不会出什么事啊?再说了,听说出去干活回来了,被人骗的多,拿回钱来的少。”
陈志斌他妈一边儿擦着眼泪,一边述说着。
“放心吧,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志斌是一个心理有东西的孩子,这一点你就放心吧”妈妈安慰道。
陈志斌她妈还絮叨的说,英子走了?妈妈说走了。她说给她买的那些东西,还在家里放着呢。妈妈说你就用吧,人都走了,还给啥呀。
陈志斌她妈有点喃喃自语,我说我这孩子怎么就有点一根筋呢,唉。英子也是的,志斌哪儿点不好,她怎么就看不上他呢?
伤心的不止是志斌一个人,伴随着志斌的离去,还有一个人伤心欲绝。
那就是刘振轩的闺女刘家兰,刘家兰本来对陈志斌衷情已久,以为这次英子结婚了,她终于看到了希望。
谁知道是更深层次的绝望,陈志斌依然没有接纳她,老刘家气不过,大张旗鼓的为刘家兰,找了门好亲事。但是这门好亲事,也以三年后的离婚收场,听说她还带了一个儿子。以后就没有听说刘家兰还回过刘家营子。
后来陈志斌去了北京,先是在工地上给人家干活,也经常会遇到被骗的情形,干了一年活,到年底一分钱也拿不着钱,所以他有三年没回家,第三个年头他回来了,这一年总算没有被人骗。
1997年的时候,他回来了,带走了村里的一批人,听说他会看图纸,活做得也很细,老板很重用他。大哥他们这时候都跟着他干。
2000年的时候,他开始自己承包活干,成了包工头。
2007年的时候,他注册了自己的建筑公司。这一年他还开着面包车回村里,穿得也很普通,听在他手下打工的村里年青人说,他出去谈工程,从来不舍得打车,你看他那么有钱,吃得非常简单,他从来不拖欠给他干活人的钱,如果你遇上个大事小情,说提前支点钱,他都会允许的。
2010年,他开了辆豪车,听村里人说,他出去谈工程,因为开了辆破面包,都没有看他,所以他换了辆奔驰。
2013年听村里人说,他是真正的有钱人,因为他在那个行业里是唯一一个没有在银行贷款的人。
他每年过年都要回来和他爸妈一起过,他的两个儿子也已经是名牌大学生了,但他对他们却非常严格,他也是最近才在城里买了房子,以前他儿子在外面上学,但是放假都要回农村来。
他俨然成为了村里人成功人士的标签,他一跃打破了村里人传统的对知识分子的崇拜,就是李家出的那个博士,也没有他的名头响。
见到此,妈妈总会说:“你说说英子,当初要是跟了他多好,何苦受那么大累,受那个累都不睁眼睛。”
“她就没有这个命”爸爸说
“也许如果她当初跟了他,他现在就不是这个样子呢?你们就不要替古人担忧了,人家四姐都不后悔,你们悔什么呀?”我从来不太相信那个假设,因为命运没有假设,如果假设成立的话,那么人生也将会是另一翻景像。
他们注定就是两条平行的直线,连相交都未曾有过,然后就就按着各自的轨迹行使,越行越远,越行越远。
岁月就是一把杀猪刀,四姐早已见不到青春的容颜,由于长期地里山里的干活,她的皮肤长了很多的皱纹,她曾经的个性和高傲现在看来更像是苦大仇深的样子。
她每次回家都是忙忙碌碌,总是惦记着家里。她好歹也算是把女儿给供出来了,她女儿上了个护理学院,在县城当了护士,这对于她也是个安慰吧,她后来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参加她女儿的婚礼,并说她对于她的姑爷非常不满意,我问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她说家里好穷啊,住的比咱们那儿还偏呢,家里什么都没有。我问她,那孩子也在村里吗,她说孩子考学考出来了。孩子愿意吗,她说是自己搞的。那你改变得了吗?四姐说她改变不了。我说四姐,既然你改变不了,那你就祝福她吧,你又怎么知道她未来会不幸福呢。四姐说我觉得你说得也有道理,我还是高兴点去参加婚礼去吧。她让我有时间也去她们家,说新盖了房子,盖了两层呢,就准备着给儿子说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