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你在家看一下摊子哦，我去把这八十块钱送去学校。”老于从钱匣子里一块、两块和五块的纸币中凑出了八十块。
“不能找两张大的啊，你这一叠多小气吧啦的。”
“我倒想有张整的，但现在又没有，再讲这不也是钱嘛。不讲了，我搞着先走了哦。”
“你去学校不就直接交给老师好了。”婉兮喊住了正准备骑自行车走的老于。
“那也行，你帮我把柜子里的那包红塔山拿来。”老于想想也是，刚好了解一下善善最近学习的情况。
十来分钟的路程，老于到了三中，刚好下课铃声响了起来。
“于善，于善，于善，于善。”正和杨志一起追李巧巧的于善感觉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回头一看，原来是爸爸。
“爸爸。”一路小跑一路犯着嘀咕，爸爸怎么过来了，好奇怪，好不安。
“你刚在跑什么？”
“没跑哎。”
“刚我还看你和那几个同学又跑又笑的哎，一不小心跌倒了怎么办，下次不准了，带我去找你班主任。”
“哦哦。”
“爸爸，这就是我们班主任，班主任，我爸爸。”
“老师，你好，抽根烟。昨晚听我家于善讲考了一场英语，是的吗？”老于给办公室每位老师递了一根烟。
“是的，你家小孩考得不太好哎。”
“英语这东西我和他妈妈一点点都不懂，他怎么都没考及格呢？上小学最差的时候也没考过不及格。”
“这一次是比较差的，全班就两个人没有及格，你家于善是其中之一，其余人都八十分以上。”
“哦。”
“可能是你家于善上学晚来了一个星期。”
“是的，是的，当时办入学手续搞迟了。”老于点点头。
“也许就第一个星期没上课，缺了十来堂英语课拖下来的，我昨晚也找于善谈话了，挺听话的一个小孩，你回家也多和他说说，鼓励他不懂的大胆去问同学，问老师，问哥哥姐姐。”
“好，好，好，还望班主任多关照关照。”
“应该的。”
“哦，对了，这是于善讲要交什么校服的钱。”老于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钱来。
直到这一刻，准备递给班主任的时候，老于才感觉到有毫丑，有点跌相，有毫小气吧啦的。
“哦，好的，你还亲自送来了。”五十多岁的班主任拔了一口烟，热情的接过钱来，心却迟疑了一下。
“不好意思，没有一张整的，就把早上做生意的钱捋了捋，全是小钱。”
“哦，你倒是给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我正缺零钱。”
“那班主任，不打扰了，我就先回去了。”
“好。”
“于善，听见老师说的了吧，要多问同学，多问老师，赶紧搞去教室准备上课吧。”
“哦，好的。”
“叔叔，你是于善家爸爸吧。”还没等于善走远几步，正在望着背影陷入沉思的老于被一个声音打断。
“嗯。”
“你家于善在学校好调皮，天天打架，你看他背后有个脚印就是下课和同学打架打的。”
“哦，谢谢你。”老于定睛一看，果然于善的后背隐隐约约有一个脚印。
“于善，你过来。”老于朝着于善走去。
“哦。”听着声音不对劲，预感不好的于善转过身来往回走。
“你上堂课在干什么？”
“没有干什么啊，上的数学课。”
“我问你上堂课下课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那你后背上脚印是怎么回事？”
“哪里哎？”
“还哪里，你看看。”老于一下子火了起来，揪着于善的衣服往前拽，让他看那个脚印。
“我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善善满脸委屈的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在他背后来一脚，还踢得这么高。
“你还不晓得，刚你同学跟我讲，你上堂课跟同学打架了。”
“我没和别人打架，哪个讲的？”于善想了想，没和谁打架啊。
“你管哪个讲的，刚刚也是的，绕着教室跑疯的着，啊。”
“没哎，就是和同学下课一起玩啊。”
“你别和我狡辩，你给我滚回去听课，中午回家再和你算账。”说完，没有告别，气得发抖的老于恶狠狠的走了。
于善怔住在那里，直到看不见爸爸的时候，才缓过神准备回教室，心里在想这下惨了。
“哈哈，于善，要讨打了吧。”
于善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臭名昭著，爱打小报告的娘炮周军。
“是你和我爸爸说的？”
“本来不就是的嘛。”娘炮周军说完，头上扬，准备傲娇的离去。
“我艹尼玛”，气打一处来，于善直接恶狠狠的冲上去来了一个抱摔，把高一个头的周军摔倒在地。
随后于善迅速爬到周军身上，往脸上使劲伺候拳头，周军顺势一脚踹在于善的肚子上。
就这样来来回回在地上打，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停了下来。
“我就搞不懂了，闲的蛋疼啊。”于善一边说一边走回教室，在后面的周军则唧唧歪歪的骂个不停。
骑自行车回家的老于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后来干脆站在东门大桥的围栏边，看着一望无际的东门大河，好久好久都无法释怀。
“你发什么神经啊？”见到老于回来自行车脚撑不打，直接扔倒在地，顺势把挡在门前的桌子用力往外一推，婉兮不解的问了一句。
不说还好，说了老于还来劲了，要好好发泄一下难受的情绪，操起室内桌子上面的碗碟砸了个稀巴烂。
“你不是去给善善交学费了吗？怎么气成这样？”被吓到的婉兮急忙阻止问道。
“等他回家再讲。”说完老于跑到里屋躺床上去了。
婉兮也没再说什么，第一次见到老于气成这个样子，便默默地收拾地上的碎碗碟，然后做午饭，老于也没有起床去接中午放学回来的善善。
大约十二点的时候，老于起床了，婉兮也把饭菜端上了桌。
善善放学出门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爸爸出现在那个老位置的地方，有点怕，但还是往家的方向快步走。
看到家样子的时候，也就清楚那个地方有个人在等着，要揍自己一顿，胆怯让善善的脚步开始不听使唤，不再往前。
徘徊过来，徘徊过去。
一种如果很迟回去会被揍得更惨的胆怯油然而生并迅速占据上风，回吧，硬着头皮也要回家。
“善善回来啦，进来啊。”善善站在门口，神情紧张，两双小手攥在一起，一动不动，婉兮带着许多疑问的迎了上去。
“你今天在学校干嘛了？把你爸爸气成那样。”婉兮小声的在善善耳旁问，善善一句话不说，被婉兮一点点的推进来。
“几个月不打，你都飞上天了啊。”老于站起身，一个巴掌往头上扇去。
顿时头顶冒星星，眼泪掉下来，却不敢哭出声，一动不动站在那。
“你什么时候能懂事啊？”
“哪个叫你打架的？全班可就你一下课到处跑。”
“你有没有一点点出息？全班你考倒数第一，丑不丑？我都觉得丑。”
“我和你妈妈来城里两个多月还不知道挣没挣到八十块钱，你却成天到晚的玩，不好好读书。”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费事把你搞到城里读书？知不知道？”说完，老于又是一巴掌过去。
老于不是想发泄，他想的是要好好的打善善一顿来教育他，要好好的打一顿。
在善善的印象里，小时候最多用柳树条打几下就完事了，从来没有像这次，善善眼睛都哭红肿了，但没出声。
“从今天开始你自己去上下学，也没人像我这样天天又接又送的，自行车就骑外面那辆红色的。”打够说够后，老于坐下来开始吃饭。
“善善，你爸爸讲得对，不能在学校里玩，要好好学习，我们都是为了你。”善善还站在那不动，婉兮轻轻凑上去揉揉儿子的额头。
善善却突然哭出声来，哭的好凶、好凶。
“不哭了，不哭了。”婉兮拉着善善坐下来吃饭。
这是于善第一次被打的这么狠。
过了几日的一个早上，于善骑车去学校的路上，看着前面是东门大桥，一个很长有点陡的斜坡，于善便一顿猛踩，像百米冲刺一样冲向大桥的最高端，那般的开心快乐，早已忘记前两日被痛打的样子，单纯的笑脸正如这初起的阳光，温暖人心。
紧接着是下坡，于善把双脚放在自行车前杠上，享受着不费力的运动，那颗大大的脑袋还东张西望，好像天天上下学都还没望够这路两边的风景。
砰。
“你这小孩子，骑自行车不望路啊。”一个踩着三轮车的中年人拉住车刹，回头对着躺在地上的于善喊道。
于善艰难的爬起来，心中忐忑的走到中年人旁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么突然。
“你骑自行车看不看路啊。”
“你看看你把我手这块皮都蹭掉了。”中年人把手袖往上推了推，只是蹭破了一点皮而已。
于善才意识到撞了，就那么一瞬间发生了，都没给人反应的时间，自行车没有飞，人却飞了几米远。
“要不是我还有事情，我要找你的，我倒要问问你爸妈怎么教你骑自行车的。真倒霉。”随后中年男的扬长而去。
很明显于善被唬住了，看着“受害人”骑着三轮车过马路渐渐远去，才想起要说：“你是逆道的，怎么能怪我呢。”
算了吧，正准备转身离开，下身传来强烈的胀痛，痛的都迈不开脚步。只好蹲下来揉揉下身，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那辆红色自行车，看见车龙头翻转180度，前轮胎对折90度。
于善蹲了好久，见路上上学的人渐渐变多，不得不忍着痛站起来把自行车扶起来，试着把车龙头掰过来，却因轮胎对折怎么也掰不过来。
慢慢的过了早读的时间，街上的行人又变得少了起来，于善还在那艰难的抬起车龙头一瘸一拐往前慢慢挪，离学校还有一公里。
阳光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暖，于善挪着挪着却哭了，不知道为什么，或是委屈，或是心冷，或是自行车怎么那么重，或是莫名的搞不定发生的这一切。
一路挪的慢慢吞吞。
一路哭的惊天动地。
一个迎面晨跑的中年男子路过看见于善，惯性的错开了。
但又好心的折返回来。
“小朋友，怎么啦？”
不知道为什么，于善哭的更凶了。
中年男子之后勉强的把自行车轮胎扳正了一点，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把车龙头掰回来，但自行车总算勉强可以推着前进，然后又拿出手帕给于善擦擦脸和眼泪。
渐渐的，推到学校的时候，于善已经不哭了，但是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第四堂课结束，两个同学前后追着跑，差点撞倒正在出门的于善。
“张晶。”于善很不爽的大喊一声。
“干嘛？”跑在前面的张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
“你撞到我了，能不能走路长点眼。”
“撞到你怎么了？”
“我日你大爷啊。”于善很莫名其妙，今天怎么这么不顺。
“我草，你说什么？”张晶淡淡一笑准备干架。
于善见势便冲上去抱着张晶的头就往地上摔，就这样干起来了。
打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各自回家。
“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老于在家等于善回来吃饭等了好久，比正常回来的时间整整晚了半小时。
“你裤子怎么拉开这么一个大口子？”还没等于善开口，老于看到了于善那条运动裤拉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你看看你衣服，全是脏。”
气氛又不对了，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于善心想刚在学校打架的事估计也瞒不住了。
立马耳朵一阵红热，有些烫人，只见老于直接将于善耳朵拎起来往家里拖。
“又在学校打架。”
“我没有。”眼泪又唰唰的往下落。
“你还讲你没有，前两天刚打的你就忘记了。”
“你这好调皮啊，是不是没人管得了你，你想飞上天啊。”
“你妈妈洗衣服不累是不是啊。”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东西。”
“老于，你怎么动不动就发火呢？事情问清楚再讲吧。也许是同学欺负他呢。”婉兮赶紧过来拉架，劝老于不要生气。
老于哪管得了那么多，满满的恨铁不成钢，跑到里屋直接抄起擀面杖。
“中午不要吃饭了，学你也不要上了。”打累后，老于丢下一句话，走到门外抽烟去了。
“你就跟在我们后面做早点吧，我像你这么大早就出去挣钱了。你他妈的上个毛学。”老于气到不行，一连在门口拔了五根烟，于善也在婉兮的安慰下停住了哭声，开始吃饭。
“你自行车怎么歪了？”老于在门口喊道。
一波尚未平息一波又起，于善觉得这下彻底完了。
“你这车把怎么转过来了？还有这轮胎。”老于在门口一边把弄自行车一边说道。
“这轮胎上的辐条都断了，你今天到底干什么了都？”老于进来了。
“早上骑自行车跟别人撞了。”于善小声的说着。
“跟谁撞的，你看看都撞成什么样了？”
“早上有一个三轮车他走逆道，然后没注意就撞了。”
“你哪里撞疼了啊？”
于善摇摇头。
“哪里疼不能忍着，要讲出来。”老于心想自行车撞成这样，担心着人有没有事。
于善摇摇头，虽然下身还是很胀痛，但现在走路基本看不出来。
“那你自行车撞成这样，他没说什么？”
“没有。”
“你和我讲讲在哪里撞的？什么时候，那个人是干什么的，整个经过和我说说。”老于坐下来，心平气和起来。
说了好久，善善才把撞车的事情说明白。
“于善哎，别怪爸爸生气打你，爸爸和妈妈都是为你好，你也要争点气，好好学习，不要再在学校打架什么的，男子汉要有点志气。”老于语重心长的说了句。
“那辆自行车修不好了，下午你自己走去上学，我帮你重新再买一辆，一定要在学校好好学习。婉兮，你帮于善把身上衣服都换一下，换件干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