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落。”翼宿长老微眯着双眼坐在竹椅上,嘴唇微微抖动,“明日便是日食之日。”
“师傅,徒儿明白。”彼落明白师傅的意思,明日便是日食之日,作为半妖的她又岂会没有影响,这两日她也隐隐觉得体内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欲爆发,然而自己却无力控制。
“彼落,师门也是为了整个南山的安危,这样做自然也能保全你。”女宿师娘握着彼落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师娘,师傅,这些我都懂,彼落现在能力有限,还不足以控制体内的妖力,明日正是妖力大增的时候,即便为了自己,我也会听师傅师娘的话的。”彼落眉眼弯弯,向师傅师娘行了一个礼。
翼宿长老微眯着双眼,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会暂时将你的神识以及体内的能量封印起来,待明日过后,你就会醒来。”说着便飞身离开竹椅,苍劲有力的手指便在彼落的眉心,以及诸窍点了几下。
彼落只觉头有些晕,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女宿牢牢扶住昏睡的彼落说道:“这孩子注定此生苦命。”
翼宿长老并没有说话,手指在胸前迅速地变换起来,一个金光闪闪的封印便结好了,他将此印深深拍进彼落的胸腹。彼落闷哼一声,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看着气息微弱的彼落,女宿大惊失色,沉声说道:“你结的不是噬妖印!而是火行印!”
翼宿长老张开双眼,没有说话,怜惜的眼神可以看出他默认了。
“为何要封印住彼落体内的血脉。”
“你不是说如果她不是东方家族的血脉就好了吗?”
“可是,没有血脉支持的身体会极度虚弱,如此一来,彼落根本无法下山历练。”
“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她的血脉天赋已经与妖力牢牢结合在了一起,那九尾狐妖死前将千年妖力度给她了,如果不暂且封闭起来,只怕她的身体会被妖力完全控制住。”翼宿长老看着熟睡的彼落继续说道,“这孩子将来必有不俗的造化,这封印想来也不会困她太久。”
女宿不再说话,她从嫁给眼前这个性情淡漠的男子以来,便一直相信他,而他也没有让她失望过。
窗外飘来一阵芳香,那是桃花的香味,伴着晚风习习,飘向了屋内的少女,少女躺在床榻上,眉眼恬静,气息微弱,仿佛睡着的公主正等人唤醒。她感觉自己的神识游荡在另一个地方,那是一片美丽充满生机的桃花园,桃花终年不谢,终年不凋,而树下的白衣男子时常坐在地上抚琴,那是一副美丽的图画。只是不管她怎么喊,那人依旧看不见她的身影,听不见她的声音。然后她看见一片金色的原野,金色的树,金色的麦浪,圣洁的光芒是那么美好,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喊她,只是她听不清喊得是什么,老人,小孩,他们开心地摘着金色的果实,在追逐,在奔跑,仿佛西沉的落日在他们看来都是那么的光明。她被小孩拉着手,一起围着金色大树奔跑,她觉得内心很满足,很快乐,仿佛这就是她所追求的一切。
女宿坐在塌前,为她掖好被脚,如同这十五年来的每个日日夜夜。她叹了口气,关好门便走了。
门前的绿袖,绿简两名弟子恭敬地向年轻的师娘行礼道:“师娘,早些睡吧。”
“你们定要看好你们的小师妹,万万不可离开这里。”
“是,师娘!”
女宿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窗前的那抹桃花,悄然无息地被人摘去了花瓣,缓缓落在了屋内的地上。
伴着晨钟的杳杳之音,太阳缓缓升起,照亮了天际,南山四峰山顶的晨雾也渐渐散开,山间升起了浓雾,四峰长老齐齐聚在白虎峰,五行大阵已经完成,笼罩在诸峰上方,上山的山路上也布置了幻术法阵,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日食的出现。
如同南山上的很多人一样,大夏的子明也在准备着,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了祭祀用的牲畜,就等着日食出现的那一刻。
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便有人在祭祀台上敲起了擂鼓,鼓声阵阵伴着晨雾,响彻天际,仿佛似要驱赶那些游离的晨雾,为暗淡的日光清除出一条无阻的道路。
许多百姓纷纷跪拜在神庙的祭祀台旁,祈祷上苍的保佑,不要降天罚给予他们。可是日食还是来了,天边那轮暗淡的红日,仿佛被黑影咬了一口一般,慢慢消失了一小块,天色也暗淡了几分,众人大惊,连忙磕头,大喊着上苍饶命,请求宽恕。可依旧阻挡不了黑影覆盖太阳的速度。
国师大人站在观星台上,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他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祈求饶恕的想法,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于这种天相早已经预测到了,这只是正常的自然景象,好比太阳的东升西落,潮汐的潮起潮落般平常。看着那些无知的百姓,他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做什么,只是缓缓念出一首诗:
谁撤天门虎豹扃,群妖食日上青冥。
一眉不及黄昏月,万目惊看白昼星。
绝响无人槌败鼓,洗光何地激沧溟。
仰天凝注需阳复,寂历西风老泪零。
日食将无余,有如黑漆盘,来掩白玉盂,南山门上的许多弟子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完美无缺的太阳,此时正在以肉眼可看的速度逐渐被黑影吞噬,最后那轮圆日完全被遮蔽,只露出一圈金光闪闪的光环,昼日如煤涂。众星争光怪,淡月悬天衢。众人只在漫天漆黑的夜空里隐隐约约看见闪烁着暗淡光芒的几颗星星。
响彻天际的擂鼓声似乎更响了,也更乱了,人们的心也乱了起来,老百姓纷纷望向那只剩下一个圆环的太阳,干涩的眼睛瞬间被那黯淡的光芒所灼烧,随即众人纷纷趴倒在地,磕头请求上天饶恕他们的罪行,没有一个人敢抬头望着天。不断传来的刺痛感让他们深信不疑这就是天罚,是老天对于他们无礼行为的惩罚。
远方钟声杳杳,无边无际,如同鸿雁悲鸣般响彻天际,又像报信的白鸽向人们预警,启迪。伴着钟音远去,迎来的是死一般的安静,众人看着那抹圆环,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他们没有被日光灼伤眼睛,因为他们是修道弟子,一双慧眼早已洗涤尘埃,如清水一般,又如何能被日光所灼。
山道周围瞬间亮起点点灯光,如同夏夜里的萤火虫般照亮一方天地,每一个等待的弟子心中都紧张万分,因为山间起风了,仿佛即将有大难将至一般,然后风停了,随即山间响起了诡异的声音,虫鸣,鸟啼,狼嚎……伴着那些绿悠悠的点点光芒出现在南山的各个角落,和那些山道上的黄色灯光,交织在一起,显得特别好看,但是没有人会欣赏这奇异的夜景,他们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因为那些绿悠悠的光芒都是妖兽的眼睛,他们在窥探,在前进,在肆虐。
山道上方浓烟散去,在灯光的照耀下,显露出清晰完整的层层石阶。而南山外的声音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直至越来越近。仿若雷声大作,狂风暴雨将至。白虎峰的弟子看着山道之上那些黑压压的一片,纷纷皱起了眉头,路旁的小花小草顷刻间化为肆意扬起的尘土,消散在了那些妖兽的碾压之下。
这一幕同样也被纳兰欣颜看在了眼里,他指着太虚幻镜对身旁的钟离智说道:“你看这路边的小红花,我就说嘛,兽潮将至,这些阵眼立马就会被碾压成虚无。”
钟离智还在找路旁的小红花,但哪里还找得到,除了尘土,一根草都找不到。
白虎峰的弟子纷纷举起了木剑,指向了即将袭来的兽潮,只是从未看过那么多的妖兽,他们握着木剑的手有些抖,但依旧举着。兽潮看到前方的几名南山弟子,如同看到了猎物一般兴奋了起来,他们朝着天际发出长长的嘶鸣之声,锋利的獠牙此刻也挂满了口水,甚至连石阶上的尘土都暴起了。只是他们还未靠近那几个细皮嫩肉的少年弟子,便消失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一名白虎峰弟子像是放下了千斤巨石般缓缓放下木剑。
一名女弟子则是长长吐了口气,想起刚才看到的恐怖獠牙和那粘稠的口水,就倒地干呕了起来。
另一名弟子仍旧高高举着木剑,显然他还是不放心,时刻警惕着前方。
其余弟子齐力施术,将那幻中幻,阵中阵的阵法又巩固了一番。
兽潮就像是没有智力的疯狗,遇到难缠的幻术法阵,依旧只顾着朝着前方奔去。只是这幻术毕竟还是借助天地灵气,而此刻正是天地灵气最弱,妖力最强之时,想必这幻术法阵也不能困住这些妖兽太长时间。
纳兰欣颜看着这些在幻术中疯狂奔跑的妖兽,很是不满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钟离智,说道:“看,这就是你的同类,简直就是惨绝人寰啊。”
钟离智急忙摇摇头说道:“我不是他们的同类,我们黑熊一族百年前便被人族赶往了极北苦寒之地,早已不受妖族族王的统治,再说了他们也不是人啊。”说这句话的时候钟离智没有任何悲悯的神情,也没有仇恨,只是很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
“那你们恨人族吗?”纳兰欣颜想起了前往长安途中遇到的妖族奴役,他们所受的屈辱,他们眼里的仇恨,他缓缓开口。
钟离智摇摇头,依然很平静:“只能怪我们自己不够强大,不过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再回来的。”他的表情依然很老实,但是眼神却无比坚定。
“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