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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宜阳之役

三军既列,着令向前,但却无人响应,于为将之人来说这是莫大的耻辱。所以就算甘茂还想要赖着不走,不把这当回事,樗里疾,公孙衍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譬犹人咬了狗,如此具有传播价值的新闻怎么能不说给秦武王听呢?

樗里疾与公孙衍交相至前,谓秦武王道:“甘茂以将众,众皆不服。近闻于宜阳,茂三令攻城,而卒伍竟无一人肯听。像他这个样子,别说宜阳了,恐怕就连个宜村儿也打不下来吧。”

宜村究竟在哪里这并不重要,重要是秦武王听说这话后当下就皱起了眉头,他说:“吾士卒一向闻战则喜,何将之使茂则如此其怯焉?虽然没打下宜阳非常可惜,不过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也只好召他回来了。”

秦武王下令,召甘茂回国。书至宜阳,甘茂看过后也不多说什么,提笔就给武王写了封回信并让使者将其带回了咸阳。

秦武王打开甘茂的信一看,只见上面一气呵成地仅写了四个字,则“息壤在彼”是也。

这四个字赫然陈诸其前,秦武王感到有些避无可避,遂干脆将心一横,也给甘茂写了四个字。

“信有此事”,在看过秦武王的回信后甘茂如释重负,所以就算战局仍然不容乐观他也还是笑了笑。

不过话说转来,秦武王这次是放了他一马,但下一次呢?一想到这个甘茂就再也淡定不下来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要马上见到成效,否则樗里疾和公孙衍肯定还会如法炮制,像这次一样再给他来个什么背后使坏——尽管说起来这也是他自找的。

宜阳之役,不只是两军对垒,它还涉及到甘茂与自己的战斗。一方面这个人爱财如命;另一方面如果不有所表示他将不可能取得士兵的支持,进而拿下宜阳。所以对决是坚难的,天使和魔鬼都拧紧了甘茂的耳朵,哪一方都不肯先松手。

最后如所有那些平淡无奇的故事,天使最终还是占了上风,她告诉甘茂:你的钱就是大家的钱,这他“哔——”的难道不爽?

本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精神,甘茂一把抱住了天使并老泪纵横得在她身上蹭了蹭。

甘茂或许是个坏蛋,但绝对不傻,所以为了拿下宜阳,他决定把他最爱的钱都捐出来以用作对士兵的奖励。

甘茂吩咐家臣,让他们把自己的财物都搬出来,于是不一会儿幕府里就金山银山,搞得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适穰侯,白起,任鄙等人入见,顾为如此,便问甘茂所为何故。茂以闻,颇有些无奈地答道:“尽解其家财以益公赏耳。首馘之功,虽然公赏有二十等军功爵,但要说看着实际,还是这些更鼓舞人心。”

这就叫破釜沉舟,穰侯对此表示赞赏,他说:“确实。且不说钱能怎么样,至少公有这份心意就足以令士卒因循由公,而不再肉食者谋之,以是相推委了。”

随后几人一合计,决定对宜阳发起总攻。且这一次白起也不再护卫穰侯了,他将和任鄙,乌获,孟贲等人一道作为前锋率先向宜阳城发起进攻。这是穰侯的决定,而白起遵从了,对此甘茂那真的是感激涕零,一再向二人施礼作揖。

“人屠”的名号甘茂听说过,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于支持并拥护秦国的人来说,白起就是秦之所以为秦,他们的胜利之神。当然秦之所以为秦并非只有白起,商鞅,张仪,穰侯,王翦,吕不韦,秦始皇等人亦悉数在列。这是一座丰碑,歌颂的是人们多数时候不愿意提及的侵略性,这些人在以他们的名字一再告谕世人:强大的国家需要的不仅仅是道德,要想在各领域都击败对手,道德就必须给竞争力让路。追求文明的生活固然好,但文明究竟是什么?就算是仁人君子风范,这也得胜利者说了算。

决战之日,甘茂乘堙,且遍致金玉于其上,以示恩赏。

于夯土堆砌而成的土丘上,甘茂随手摸起一枚铜钱,并很自如地将其抛向空中,在重新接住后,他对秦全军将士说道:“今日一战,除了公赏,余者也亦有吾私贽。不多!不过用来致室成家畜妻子也还算是绰绰其有余裕。茂是个粗人,不善与人讲什么责任道义,且大战当前我想诸公也没有兴趣去听。在这里我就只想对诸公说一句话,那就是,钱我就放在这里了,想要的就自己去拿宜阳城里的人头来换!”

土丘之下乌压压的秦军士卒听说这话后,也不多说了,立马就敝卒称戈,锐士解甲,摆出了一副要把宜阳给生吞活剥了的架势。

之前宜阳对于秦国的这些士兵来说或许是座要塞,而此刻宜阳在他们的眼里已然成为了一座金库——那当中到处都是钱,虽然穿着盔甲,执着武器,但钱就是钱,这和它们长成什么样无关。

随后白起,乌获,孟贲,任鄙四人出列,他们并驾齐驱,同时出现在了秦军阵地的最前沿。

四人面向宜阳,除了白起始终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会发生什么的样子而外,乌获,孟贲,任鄙三人都要么微扬着下巴,要么活动着胳膊,总之看着就很嚣张,但凡正直的人都会很想要教他们做人。不过话说转来,这已经无关紧要了,爱怎么装是他们的事,只要有白起在,接下来将要展开的就会是一场屠杀,而不仅仅只是一场战斗,秦国的士兵们对此是心知肚明的。

既一切都准备就绪了,甘茂遂援桴一鼓,命令攻城。于是刹时三军齐出,从各个方向同时向宜阳发起了总攻。

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秦军,宜阳城里的守军坚守不出,如之前对付秦军时那样,他们居高临下,仅凭镞矢就射退了一波又一波的秦军。

战斗刚开始,攻城的先锋部队就遭受了惨重的打击,他们每将一辆云梯、临车,冲机推到宜阳城下都要付出沉痛的代价。在这些攻城器械的背后,其路径不是由车轮碾压出来的,而是由尸骸铺就的,它们每前进一米都会有更多的人被射杀,所以如果从空中俯瞰的话,你会发现有无数根密密麻麻的“钢针”正在扎向宜阳,当然那并不是真正的针,而是秦先锋部队留下的尸骸。

秦军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在接近他们的目标,而他们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顽强,也不全是钱的力量。就像山东人恨秦国人一样,秦国人也恨山东人。在很长时间内,于山东面前秦没有被公平得对待,当然现在说这些也已经全无意义了,因为现在秦也已经不再打算公平得对待山东。过去山东喜欢靠力量说话,那么此刻我们就靠力量说话嘛,千万别提怜悯——这就是秦国人的想法。

我可以作出巨大的牺牲,所以你也别指望全身而退。秦国人对待战争的态度是严肃的,不存在侥幸心理,也不允许他们的敌人抱有此类幻想,比如说追求战争中的零伤亡。这其实相当公平,稍微比较一下你就能够明白,这世上最危险的人是哪一类?肯定是那种不用冒任何风险就可以随意发动战争的人,而不是于开战前会仔细琢磨一下的秦国人。

没有任何堡垒是坚不可摧的,宜阳也一样。在付出了众多的生命后秦军终于将他们的临车、云梯、冲机搭在了宜阳的城墙和城门上,且没过多久,由白起所带领的先锋部队就率先破城,突入进了宜阳。

当你走过河道后突然发现身旁站着个敌方的伊芙琳,这很可怕,但仍比不上此刻于宜阳发生的事情。当城门被撞开后最先走进来的是白起,这才是恐惧的开始。

白起徐步走进被撞开的宜阳,说不上漠然,但也没特别关注什么,即使此刻正有一大群宜阳守军在看着他发抖。

这些人之前是非常骄傲的,他们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自己也有可能会死,在宜阳这一堡垒的庇护下,他们曾气焰嚣张地射杀过很多英勇赴死的秦军士兵,且他们并不认为秦军的这一举动是值得称道的,而现在在看见白起后,这些“骄傲”的战士,他们甚至连直面白起的勇气都没有。为了胜利而不惜牺牲一切,那是卑贱的秦国人的做法,但“高贵”的他们又如何呢?也只不过是卑躬屈膝,然后还是得死。

随后于白起的两侧,秦国的士兵鱼贯而入,与此同时,一名校官跑上前来问白起道:“将军?”

这意思就是说,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白起几乎头都没有点,他只是略微眯了眯眼睛,校官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而后这人转过身去并用剑一指宜阳城里的守军道:“杀!”

宜阳之前是一座堡垒,而现在变成了深渊。这里面充满了不准备死但却必须得死的人,不管他们如何抵抗,哀求,逃避,在“人屠”的季节里一切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闲庭信步般走在宜阳城里,白起仿佛和他周围的人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虽然身边到处都在发生着杀戮,但他却宛若走在被晨曦层层穿透照耀着的密林里,周身都散发着如水彩风景画般的宁静。

继白起之后,乌获,孟贲,任鄙也陆续破城成功,并且秦主力部队也随之跟进,于是就像有些人说的,根本停不下来。不只是日常生活中的那些琐事,屠城这种事也一样,只要一开始,有的时候也会根本停不下来。

宜阳城里有材士十万,及其既降,则只剩下区区不足两万人。此一役秦怒斩韩八万众,天下震怖,骂名肯定是洗不清了,不过不管怎么说,遏制秦国的第一道防线,秦总算是实实在在得突破了!

且最后再多说一句,遏制是一种敌对行动,当你想着要遏制别人的时候就肯定要准备好承担相应的后果,所以就算秦血洗了宜阳,山东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呢?准备好要打仗,但却没有准备好承担相应的后果。这算什么?战略鲁莽?予以置评会有失水准,所以请恕我忽略掉以下数十字,就此结束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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